剑中剑(三)
“哎呀,疼,小九你轻点。”我龇牙咧嘴的叫着,门外四哥和大师兄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我伸脖子看了看左手臂上的箭伤,虽是小小擦伤,但魔族的弓箭很是锋利。
凤九边为我止血上药嘴上边絮叨着:“这魔族人还真是胆子大,竟然敢对姑姑你放冷箭,等姑父回来了看他们怎么办。”说完她停了手,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晃着道:“姑姑,你这回不会引起神魔大战吧?姑父冲冠一怒为红颜,提着轩辕剑灭了魔族,只为给你报这一箭之仇。”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嗽着道:“你你你,你应该去司命那写话本子去,还为红颜,你姑姑都什么岁数了,你姑父都什么岁数了,还会去做那等毛头小子才干的事?”凤九小心的避开我的伤口为我穿衣服:“以前东华说他护内又不讲道理,虽然我那时是他怀里抱着的一只小狐狸,但听到这话还是很高兴,我以为像姑父这样的神仙也会如此。”
我望了望窗外灰蒙蒙的天,叹道:“东华喜欢逗着玩,偏你就吃他这一套。”凤九晃晃脑袋表示不理解。
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拢着腿坐在窗台上望着没有月亮的天幕发呆。脑子里尽是盐女那惊恐悔恨的眼神。她倾心相恋的男子从容的提箭搭弓,专注的对着她神情淡然的放出一箭,那箭风凛冽,直奔盐女,盐女现身坠落,我看见那支箭射在了她的心口旁。禀君只握了握她的手,就命人将盐女抬了回去。他真的就不在意盐女的死活吗?他二人誓死相恋那么久,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眼前痛苦而绝望,他怎么就能淡定如常?
昆仑虚一如既往的逍遥宁静,我等着天族或者魔族那边能有什么消息传出来,确切的说是等盐女的消息传出来。我不知道会不会真的就此神魔大战。此刻,我非常非常的想念师父,只要他回来了,我的心也就安了。
“姑姑,东华那口风严得很,司命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凤九恹恹的往莲池里扔石头。
“天君那有什么动静吗?”我搅着莲池的水。凤九停下手道:“天君又把桑籍招回来了,我本不想和少辛说话的,可少辛告诉我天君招桑籍回天宫是为了太子渡劫之事。”
我不屑道:“夜华要渡劫?哼,那老天君是未雨绸缪,怕夜华万一渡劫不成,太子之位空悬,所以招了桑籍回来。”
凤九为我换了药我便有些睡意,也不知晕乎乎的睡了多久,感觉有人为我拢被子,我眯着眼看到了师父!我撑着将将要起身,师父赶紧扶着我将我按回榻上,我抓着师父的手不住的看着。师父俊眉微蹙,大手在我脸上擦着道:“这样看我做什么?”他俯下身轻吻着我,动作很是小心,生怕碰到我胳膊上的伤口。
小别还真的胜新婚,我无力的起来想喝水伸手去寻茶杯,拉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哼哼了一声。师父蓦然睁开眼,我赶紧将衣服罩住手臂,尴尬的笑道:“口渴,口渴,哎,你别盯着我啊,帮我拿杯水嘛。”师父拉开我的衣服,端起我的手臂,打开绷带探看。我小声嘟囔着:“刚才你没看到吗?现在还看它做什么,你多看几眼也不见得它能好得快点。”
师父看完边给我穿衣服边道:“刚才忙着,我见你那么急切,也不好让你久等。”
我瞪大了眼睛,一手托住师父的脸惊讶道:“我,我急切?明明是你先,喂!师父你去哪?”没等我说完,师父起身提了件外袍往外走,打开门时回头看看我道:“我去找折颜来,凤九的医术我不放心,你把衣服穿好。”
“叫折颜?这么晚了去叫那老凤凰,你俩不会打起来吗?他可能挤到我四哥那去了。”我赶紧爬起来将他叫住,师父停住了,点点头,又走回来,随手将外袍扔在一旁,又将我按回榻上,为我盖好被子。我笑嘻嘻道:“这只不过是普通的刀口伤,师父你久经沙场,这点小伤何须劳烦折颜上神。”师父单手撑头笑着道:“我为你疗伤也可,就怕你不老实。”
“墨渊上神真会说笑,但凡你老实点,我也不会那么惨。哎,你,你又要干什么?”我一只不利索的手推着他,他自巍然不动,在我耳边道:“疗伤。”
“师父你话真少,这么多天没见面,你我二人心平气和的聊聊不好吗?”
我就知道折颜这只老凤凰定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调侃我的机会,他趁给我探看伤口的时机,当着师父面问:“你怎么招惹的魔族人?一时失手?鬼才信。”
我偷偷瞧了眼师父,他很是上心的表情,我又瞄了瞄四哥,那日开赌局他可是个挑头的,只不过我倒霉而已,但这事哪能真说啊。我清了清嗓子打哈哈:“许是他们真的手滑,那日魔族那群人本就是在打猎。”折颜往我嘴里塞了一颗药笑着道:“手滑?这倒是个新鲜说法,难不成你当日是现了原身在一旁看热闹,而那魔族人把这只稀罕的九尾白狐当猎物打了?嗯,这箭法,不偏不倚,能射中你这狐狸胳膊着实要几分功夫啊。”
我忍天忍地,就是忍不了折颜这张嘴,火上浇油啊。我暗暗踹了折颜一脚,提醒他师父还在旁边,他扭头看看师父那张阴沉的“小白脸”,回过头一个劲的诡笑。拍拍我道:“放心放心,战神夫人遭冷箭也不是什么大事,有人摆得平。”
折颜拉着四哥欢欢喜喜的回桃林去了,毕方耷拉个脑袋跟在后面直喘粗气。
师父牵着我往外走,刚踏出院子,子阑也欢欢喜喜的跑过来,笑得脸上褶子不断。别看他平时自诩风流倜傥昆仑虚“小白脸”第二,但凡露出这种带褶子的笑容,一定和胭脂有关。我和师父停下来,打量着他。我挣了挣师父的手,没挣开,他不放手,没办法只能任他攥着,翻了子阑一个白眼道:“看你笑的,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是和胭脂有关吧。”师父也仔细看了看他,微微笑道:“子阑,叫上叠风,跟我们去招摇山。”
我和子阑均一愣,师父耐心道:“你们的师娘挨了魔族的冷箭,这账要算一算。”完了,这事要闹大了,师父连苍梧之巅都不去了,直接要去踢场子了。我频频冲子阑挤眼,可他完全没有领悟,还伸过脑袋严肃道:“师娘,你这眼睛受风抽筋了?”我一脚飞过去将他踢出院子,力道没控制好。我尴尬的冲师父假笑道:“脚滑了脚滑了。”
师父拉着我继续往外走:“你不必掩饰了,热闹是我让你看的,以你的习惯不开个大场子哪里过瘾。但魔族这一次过了线。”
我们几个来到丹水河边,师父的那道仙障还在,只不过有些小仙已将仙障开了个小口子,像个狗洞般。师父对大师兄和子阑道:“这一带的大仙小仙已勉强能破我的仙障了,你们两个也试试吧。”
其实这破仙障也是窍门的,首先要观四至,其次要探仙力大小,最后要确定一个方位用同样仙力把握好力度缓慢打开一个突破口,若仙力不行或者心浮气躁用力过猛容易被反噬,打脸。以前师父可能照顾我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徒弟,觉得若我被打几次脸搞不好要现原身,因此,这一门课业他也就暗地里帮了我,让我能蒙混过关。现在想想,我这位夫君呦,忒护内。
大师兄身手有长进,几次便破了,子阑却惨很多,那张昆仑虚第二的“小白脸”已有了些猪头的趋势,他满头大汗,旁边看热闹的散仙们看样子也开了个小场子。师父指点道:“早上看了封信,就这等心神不宁了?”
师父的话还是有用的,等我们几个越过丹水河时,子阑在我旁边嘀咕:“师父他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过了这么久我才接到胭脂的信,心神哪里能静得下来啊。”我捂嘴笑着道:“你这话刚才怎么不当着师父面讲?师父他久居神坛,也该有个人与他杠一杠了。”子阑缩着头望了望师父不敢再说话了。
在招摇山降下云头,远远看见禀君领着一支近百人的队伍在等候。原来师父早就传信与禀君要约架啊。
禀君毕恭毕敬向师父与我行了礼道:“墨渊上神,我父君身体抱恙,不能前来,望上神不要见怪,毕竟他年纪大了。”
师父冷笑道:“本君不是九重天的天君,也无须那些排场,今日来是为了本君的夫人之事。”
禀君捏着泛白的指节原地僵了一会儿,拱手道:“尊夫人受伤确实是我族疏忽,任凭上神处置,我知道此事的轻重,不敢偏护,已将当日随侍狩猎的属下全部带来,请上神审查。”说完,一挥手,他身后那一百人齐刷刷跪下。禀君又深鞠一躬道:“上神,我在族里也先行审问过了,这一百人中定有放冷箭之人,只是他不敢……”
没等禀君说完话,师父上前一步,单手召出轩辕剑挽剑指天,一个发力,上空顿时乌云密布,雷声不断,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心神不宁。就如大师兄所言,师父越是面色平常,那事态越是严峻。师父执剑指向跪在地上的那一百魔族人,挥剑幻化出无数剑影,横剑一扫,那些剑影立刻立悬于半空,随后剑雨般簌簌落下,那些魔族人还没来得及求饶,便被一剑贯穿,魂飞魄散,顷刻间一百人化成灰烬消散。
我大吃一惊,师父这是大开杀戒了!真的如凤九所言,他这是冲冠一怒为我这只狐狸了?
同样的场景,同一种吃惊,禀君稍稍缓过神,抱拳急切的问道:“墨渊上神!这一百人中只有一人伤了尊夫人,您何须赶尽杀绝?”师父收了剑,走到我面前,理了理我的发丝,背对着禀君道:“本君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这是给你们魔族提个醒。你们有你们的谋划,与凤族怎样,与翼族怎样都与本君无关,但伤了我墨渊的夫人,便是不可饶恕。”师父转过身,搂着我盯着禀君。
禀君咬了咬后槽牙,握拳在身侧,隐忍又失落道:“您是神族尊神,地位崇高,您当然能护住自己的人,但于我们这些人,有些事力所不及。”
直到现在我有些明白,师父为何要赶尽杀绝,魔族在试探,也在挑衅,只不过,他们绝对没想到师父对于我的事是如何重视,他们千算万算又是没有算计到人心。我冷冷的问禀君:“盐女之事你是早有谋划吧?从何时开始的?或许在凡间你的那些有勇有谋也不是真的吧。”
我瞧见禀君听了我这话眼圈红了,嘴唇有些颤道:“夫人知道的还不少。”
我没功夫再听他巧言令色,打断他问:“盐女现在如何了?可还有命?”
禀君深叹口气道:“我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她一命。”
我哼了一声道:“那你倒不如给她个痛快,比起那一箭,她此时应该是心死了。”
禀君忍了又忍的样子低沉道:“我所能为她做的,只能保住她的命,其他的,我别无选择。”
师父拉过我道:“回去吧。”接着又对禀君道:“你不是没有选择,只是你早早做了选择而已。你的目的快达到了,盐女的去留你好自为之。”
当我们回到昆仑虚时,天君带着连宋在大殿等候。看天君的神色似是有什么愁苦之事,再看看连宋也是眉头紧锁。我懒得搭理那天君,虚虚见了礼坐在师父身旁。
天君一副哭腔道:“墨渊上神,夜华飞升之劫望上神相助啊!”
我震惊的看着师父,虽然我与夜华前缘已尽,但他作为一位故人,师父的胞弟,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师父思量片刻道:“我已观星象,初九,潜龙勿用。”
天君愣在一旁,连宋也慌了神,不停地叨念。天君勉强撑着问道:“上神的意思是,夜华恐怕不大好?”
师父叹了口气道:“夜华是我的同胞弟弟,星象又是如此,他的飞升天劫应该与我那时一样。”
天君着急道:“上神有话不妨直说。”师父紧了紧放在扶臂上的手道:“破魂天雷。”
“什么!竟是,竟是!”天君浑身哆嗦,仿佛他自己要挨雷劈一样。
破魂天雷我听说过,这种天雷专为来头大的神仙准备,寻常仙人飞升尤其是飞升上神,不一定有机会历这种雷。怪不得那一夜师父观星爻卦后怅然所失一般,夜华是师父用元神养了十几万年的亲人,虽然兄弟不同心,但亲人终归是亲人。
天君咽了咽,连宋扶着他平复下来,他又赶紧与师父道:“既然上神都历过了破魂雷,夜华不应该有什么变故啊。”
师父立眉对天君道:“上古时期,我安于修炼,父神从未加以强制。如今的龙族仙法不昌,大家都疲于修炼,夜华更是自成年以来就埋身于政务之中,如何能增进修为?仅靠父神给予的神力也撑不过几时。天君你又何时关心过?夜华能有今天,岂不是你一手造成?”
天君顿时老泪纵横拍着大腿道:“夜华出生时彩鸟相迎,霞光相贺,他是个有天资的孩子,是我天族的继任者。若他不精于朝堂之事,以后继任天君,如何能让四海八荒臣服?”
连宋是个明白事理的,在一旁连连摇头,我也忍不住冷笑着。
师父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天君这种自以为是的慈悲模样,冷言道:“天象又如何?仅凭天象而荒废修炼,愚蠢至极!没有一身真本事,只靠阴谋权术,四海八荒就能真正臣服吗?天君这些年倒是做得一手好谋划,那为何如今的天族仍是内忧外患?”
天君被师父的一席话数落得无地自容,颤巍巍的起身行礼,临走前捋着长须道:“既然连上神您都没有办法了,那也只能看夜华的造化了。太子之位,本君自有安排,告辞!”说完还瞪了我一眼,这一眼瞪得我不太自在,我隐隐感觉,恐怕阿离日子要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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