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

大山会老吗？大山也曾经是大海的孩子。

景和看着眼前的大山，思考着。

他还没有上过山，爷爷总说等他长大了就可以上山了。

可他觉得自己不小了，他都会牵着家里的两头羊来山脚吃草了。

景和觉得自己是优于同龄人的，因为自己的名字。村儿里的孩子都叫大壮、二壮、柱子等类似的土名，可他的名字一听就和他们不一样。

听爷爷说给他起名字的正好是来借宿的一位老者，老者是位教授，要去山上考察，借宿在他们家。他一落地，家人就让有学问的老者给他起个名字。

老者看着远处晨曦微亮的高大的山，说：“姓高啊......高山景行，地利人和，就叫景和吧。”

太阳慢吞吞消失在山那边，景和有些羡慕太阳能够看到山上。不过，太阳比山还高，山还要仰慕太阳呢，他心想。

趁着还有光，景和牵着两头羊踩着有些微凉的草晃晃悠悠朝着远处冒着炊烟的土房子走去。

“不知道爷爷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越是想，景和脑子里越是浮现出焖土豆、溜白菜，嘴里呲呲呲冒出口水。

他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天彻底黑之前赶回了家。

把羊栓在羊圈，景和甩着腿跑进亮着微弱灯光的土屋，却看见了两个“陌生人”。

说是陌生人，其实是景和的亲爸妈，两人在他小时候外出打工，把他托付给爷爷。

爷爷蹲在灶火旁拿着烟杆子，嘴巴轻拢一吹，难闻的神奇的阵阵烟雾从里面冒了出来。

景和憋着气躲在了爷爷身后，把头埋在爷爷的肩膀上，稍微抬眼从肩膀上露出一条缝好奇打量着他们。

“景和，给你带了好吃的，还给你买了新衣服。”体型微胖的妇女挤出笑容，眼角的褶子像是山脚下石头上的纹理。

景和彻底把头埋了下去。

“吃饭吧，吃完饭我给他说。”爷爷把烟杆子往地上重重一磕，站起身走出去。景和紧紧跟在爷爷身后，拽死了爷爷的衣角，脚下一刻也不敢停。

饭是在沉默中吃完的，景和同爷爷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才真正放松了许多，“那两人”在偏屋睡，现在屋里还亮着灯。景和抬着脖子好奇看着那边，爷爷咳嗽了两声，景和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赶紧把头缩回被窝里。

“景和，想不想去山上看看？”爷爷穿着烂着小窟窿的白色发黄的背心坐起身说。

景和瞬间兴奋，将小手指戳进爷爷背心烂着的小窟窿里开心地晃着衣服说好呀好呀。

爷爷给景和穿得极厚，景和都觉得自己要走不动路了。

俩人出去的时候，偏屋里传来男人的话：“爸？去哪？”

爷爷喊着：“去去就回。”

终于可以上山了，不过估计看不到山长什么样子，因为天太黑了。

爬着爬着，景和觉得特别热，爷爷只让他用小手扇扇风。

不知道爬了多久，景和累得走不动路。爷爷把他背起来放到背上，在一颠一颠中，景和隔着厚衣服依旧能感觉到爷爷背上那根很膈人的骨头。不知不觉，景和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景和，景和，醒醒。”

爷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景和眯着眼睁开，远处有微微的橘黄色的亮光。

“太阳要升起来了，你可以看到山了。”

景和两只小手揉成拳头，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尽力向远处看。

“橘黄色上面还有绿色、还有蓝色！快看，爷爷，好好看！！！”景和指着远处兴奋地蹦蹦跳跳。

“景和，等到太阳升起，还会更好看嘞。”远处微弱的光在爷爷眼里忽隐忽现。

当太阳照亮大地，整座山开始仰慕太阳时，景和只想拥抱整座大山，这座大山太美了。

“景和，想不想去看更美的山？”

景和点点头，笑着问：“还有比这还美的山吗？”

爷爷伸出并不怎么直的手指指向四方：“还有很多很多的山，如果你想看，你要走出去。”

景和明白了点什么：“是跟......妈......妈......吗？”

爷爷点点头，突然问景和：“景和啊，你知道大山的妈妈是谁吗？”

景和嘟着嘴摇摇头。

爷爷说：“大山的妈妈是大海，以前大山只是海底的大山，海要比山更广阔，它拥抱山。”

景和皱起眉头：“那大山的妈妈呢？”

“大山长大了，大海就离开了，它想让大山到处走走看看，它说远方有个叫‘太阳’的东西很好看。于是，大山们走啊走啊，走向四方，他们都看见了太阳。”

景和似懂非懂地缓慢点头：“如果有更美的山，那我也要去看看才行。我还想去看大海，看看大山的妈妈。”

爷爷揉揉景和的柔软的头发，把他抱在怀里，两人看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头在那边出现。

下山后。

景和要离开家了，他回头看爷爷，爷爷摆着手让他走，景和大喊着：“爷爷，我会回来带你去看大山的妈妈，你等着我！！！”

爷爷点点头。

景和逐渐消失在爷爷视线中。

爷爷转身看着大山，小小的眼睛下有两道水蜿蜒而出，在干燥皱巴的脸皮上肆意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