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六人三个大车从莫干山向北往金陵进发。一路上尹琉与独孤云，谢无病，李轻尘等详谈甚欢，他见闻广博，口才极好，每到一处除了游山玩水之外，对当地的历史由来人物典故等往往相知甚稔，无论是指点江山还是臧否人物均有其独到之处。
每次独孤云有意提及当世的几位风云人物时，尹琉对李存勖和朱温不置可否，却对杨行密和钱镠大加赞赏。独孤云、李轻尘等人对他的见识才智极为佩服，却更加生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这一日到了无锡，众人在鼋头渚畅游太湖之后，来到当地最大的酒楼醉仙居，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点了当地最为有名的太湖三白。清蒸白鱼清甜爽滑，唐铁枭和钱沐雪非常喜欢，独孤云、李轻尘和谢无病却觉得滋味太淡，一盘油爆白虾却极对他们三人的胃口。后面上了一大碗银鱼羹，银鱼肉质细嫩鲜美，滋味浓淡相宜，五个人都吃得颇为尽兴。
尹琉对所有的菜品均浅尝辄止，只是一边品咂着当地特产的黄酒“醉太白”，一边兴致勃勃地与众人谈天说地，将饭桌上的气氛调动地极为融洽。
众人正吃得高兴，只听楼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个眉清目秀、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走进酒楼，对门口的小厮道：“准备一个雅间，我家公子要用。”那小厮道：“真不巧，今儿客人多，楼上的雅间都满了。”
那少年眉头一皱，道：“醉仙居好大的名头，难道连一间雅间都腾不出来么？我们公子爱清静，太吵的话他这饭可吃不香。”
小厮笑道：“您老见谅，这会实在是腾不出来。这大厅里也就四五桌上有人，不是特别吵，那边靠窗的桌子清净一些，还能欣赏到太湖的美景，您看成不成？”
那少年见小厮年纪比自己还大，却称呼自己为“您老”，禁不住捂着嘴一笑，道：“那我得问问我家公子。”话音刚落，一名年轻的公子摇着折扇走了进来，对少年笑道：“溪茗，吵吵嚷嚷的作什么，酒饭安排好了么？”
酒楼里所有吃饭的人霎时间只觉得眼前一亮，那公子头戴方巾，腰悬宝剑，面色白得犹如透明一般，一双眼睛明净如同秋水，鼻似悬胆，唇若涂丹，俊俏地无与伦比。众人嘴上不说，心中都道：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楼上的钱沐雪对李轻尘笑道：“这公子可比你好看得多了。”李轻尘见她竟然拿自己跟那公子相比，顿时有些自惭形秽，说道：“那是自然。”
谢无病笑道：“那位公子俊俏有余，英挺不足，男子汉讲究雄姿英发，豪侠厚重，这一点他可比轻尘差得远了。”他对钱沐雪道：“不过你若是戴女扮男装一下，肯定比这位公子更加俊俏。”
钱沐雪皱皱鼻子，道：“谢大哥你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谢无病笑道：“自然是夸你喽。”李轻尘道：“谢大哥，难道那位公子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独孤云道：“不但是那位公子，就连前面进来的那个少年也是女子，难道你看不出来？”
钱沐雪一下子来了兴致，将头探到窗外，对那两位客人仔细观瞧。
此时那名叫溪茗的少年已经对那公子说明了原委，公子眉头一皱，扫视了大厅一眼，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坐窗边那桌好了。”那小厮没想到这为清雅斯文的公子竟如此好说话，忙不迭地将两人引到位子上，还特意将桌子板凳重新擦了一遍，公子点了几个样小菜一壶黄酒，和溪茗坐了下来，一边吃喝，一边欣赏窗外的太湖美景。
突然间那公子起头来，正好与钱沐雪四目相对，钱沐雪只觉得那公子的目光变得极为犀利，连忙将头缩回，对众人道：“这公子看着温文尔雅，没想到看人的眼光却这么凶。”李轻尘笑道：“谁让你一动不动地盯着人家看，换了我也会觉得你不怀好意。”
钱沐雪正要反唇相讥，只听得楼下脚步嘈杂，一群人走进酒楼，其中一人高声吆喝道：“掌柜的，快把好酒好菜端上来。”掌柜的见这群人拿刀仗剑，来势汹汹，连忙过来亲自招呼，将这群人领到一个大圆桌前坐下，不一会桌上杯盘摆满，这些人当即推杯换盏，吃喝起来。
其中一人道：“大哥，这次抓到欧冶芒父子，也算是大功一件，不知道辜总管会有什么奖赏？”
李轻尘听到欧冶芒的名字，心中一震，和独孤云交换了一下眼色，轻轻将身边的窗子打开一道缝隙，往楼下看去。只见楼下的一张大圆桌前围坐了八九个人，其中两人衣衫褴褛，神情委顿，正是欧冶芒和小石头父子。
欧冶芒身上有好几道血痕，嘴角乌青，似乎是在激斗之后被人擒获，小石头一脸惶恐之色，两只小手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袖，眼泪汪汪地倚在父亲身边。
另外一人道：“虽说还没找到浣花公主，但这欧冶芒身上关系着一件宝物的下落，辜总管对他的看重不在浣花公主之下，这次的赏银没有三百两也有二百两，我们哥几个可以好好乐呵几年啦。”
听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都得意地笑了起来，有的说：“这次全靠宋大哥心思机敏，查到了这对父子的行踪，这次的功劳一半都是宋大哥的，至于这赏银嘛，宋大哥自然也是独一份。”有的说：“这欧冶芒虽然是个铸剑的，没想到武功竟然这么好，我们兄弟三人差点拦他不住，只是他遇到宋大哥这样的高手，只能怪他运气太差。”
其余几人也不甘人后，对那位宋大哥没口子地夸赞起来。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这次我们兄弟能抓到欧冶芒，一半是运气，另一半也是辜总管运筹帷幄，布置地极为周密，欧冶芒就算不落在我们兄弟手上，也迟早会落在其他几路人马手上。”
这人多半便是那位宋大哥，听他这么一说，又有几人一起说道：“对对对，宋大哥说得没错，辜总管他老人家料事如神，布下天罗地网，欧冶芒就算是只鸟，也绝对无法逃出辜总管的手掌心。”
这些人只顾自己吃喝，却任由欧冶芒和小石头坐在一边，欧冶芒身子一动不动，很有可能是被点了穴道。小石头饥饿难忍，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名方脸大汉见状，拿起一只鸡腿举到小石头面前，道：“这只鸡腿又香又肥，你想不想吃？”
小石头鼻子里闻着鸡腿散发的香味，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鸡腿，终于忍不住点了点头。那方脸大汉笑道：“只要你说出那紫...宝物在哪里，这条鸡腿就给你吃。”小石头转头看了看父亲，眼中满是乞求，欧冶芒对方脸大汉道：“一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他声音嘶哑，看起来被捕之后所受的折磨不在少数。
方脸大汉笑道：“你自己嘴硬，连累得你儿子跟着你一起受苦，这样的爹有个屁用，不如给我当儿子好了。”他转头对小石头道：“给你当爹太丢人，这样吧，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把这鸡腿送给你吃。”
欧冶芒大喝道：“魏忠勇，你不要欺人太甚。”方脸大汉魏忠勇不理他，把鸡腿在小石头面前晃来晃去，道：“快叫爷爷，给你吃鸡腿。”
欧冶芒正要站起身来，突然间一柄单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名黑脸大汉阴森森地道：“你最好别乱动，否则刀子可不长眼睛。”欧冶芒上身穴道受制，无法动弹，被那黑脸大汉刀身在肩膀上一敲，身子重新落回到凳子上。
他的双眼犹如要喷出火来，叫道：“你们想要紫氲金精，趁早死了这条心。姓欧阳的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说出来是死，不说出来也是个死，我父子就算毙命于此，也绝不会让宝物落在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王八蛋的手上。”
楼上的尹琉、唐铁枭和楼下的那名公子听到“紫氲金精”四个字，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一变。
小石头听到父亲这么说，脸上露出坚毅之色，突然间一口唾沫吐向魏忠勇。魏忠勇没想到他一个小孩子说吐就吐，连闪避的念头都还没起，那唾沫正好粘在他的右边脸颊上。
魏忠勇大吼一声：“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啪的一下重重扇了小石头一记耳光，小石头的半边脸颊瞬间肿了起来，但他依然不屈叫道：“要做我爷爷，下辈子也别想。有本事你打死我好了。”魏忠勇又是啪啪两下，打得小石头嘴角出血。小石头他年纪虽小，却极有血性，口中叫骂不绝。
欧冶芒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大声叫道：“魏忠勇，你个王八蛋，有种你冲着我来，别欺负小孩子。”
吃饭的众人见状况不妙，纷纷起身逃出醉仙居，只有寥寥几桌客人还坐着不动。那少年溪茗面色忧急，想要站起身来，却被年轻公子伸手按住，只好又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
魏忠勇对欧冶芒狞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今天我还真要好好欺负欺负你家的这个小孩子，不然岂不是枉担了这番恶名。”说完他伸手按在小石头的头顶，加力往下压去，嘴里说道：“来来来，磕三个响头，就算你认下我这个爷爷了。”小石头突然间觉得头顶压力如山，拼命梗着脖子反抗魏忠勇的掌力，嘴里叫道：“我偏不磕头，偏不磕头。”
欧冶芒想要站起身来扑向魏忠勇，却被那黑脸汉子死死压制，丝毫动弹不得，恨得他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只叫：“小石头，小石头。”其余的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并无丝毫阻拦之意。一名汉子笑嘻嘻地对小石头道：“你认了我这兄弟做爷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比跟着你这个一点都不成器的爹强多了。”
魏忠勇见小石头倔强不屈，伸腿在小石头腿弯处一踢，小石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只觉得头顶的力量越来越重，渐渐支撑不住，身子弯了下去，额头差一点就要碰到地面，但他还在拼命大叫：“我不磕头，我不磕头。”
欧冶芒对一名端坐饮酒的汉子嘶声道：“宋东阳，你也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任由你手下的人这么欺负弱小吗？”宋东阳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示意魏忠勇暂时停手。此时小石头的脸距离地面仅有一寸，呼出的气息吹开了地上的灰尘，呛地他一阵咳嗽。
宋东阳对欧冶芒道：“我这人最好说话了，只要你交出那件东西，就立刻放了你们。”欧冶芒道：“紫氲金精的下落我是不会说的，你要是英雄好汉，就一刀把我们父子杀了，像这样折辱一个孩子，不怕被江湖英雄耻笑吗？”宋东阳悠悠地道：“我就不想杀你们，就想把你们父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突然间刀光一闪，欧冶芒闷哼一声，左耳已被宋东阳削了下来，半边脸顿时血流如注。小石头见状惊叫一声：“爹！”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欧冶芒对他大声道：“不许哭。”小石头连忙用手捂住嘴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宋东阳的刀早已归鞘，手里拿着欧冶芒的那只耳朵仔细端详，缓缓道：“你再不说，我手里的下一个耳朵便是你儿子的。”
唐铁枭两次想要站起，均被尹琉眼神阻止，钱沐雪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欺人太甚！”站起身来就要下楼与那伙人厮拼。李轻尘伸手拉住她，对她道：“你坐着，我去。”却被独孤云伸掌按住肩头，道：“不用去了。”李轻尘惊道：“为什么？”独孤云用手一指窗外，“有人比你更快。”
李轻尘从窗户向下望去，只见魏忠勇已经坐倒在地，那位俊俏的公子正站在小石头身边，手里举着方才还在魏忠勇手上的那只鸡腿，对小石头道：“小兄弟，你很有骨气，这只鸡腿给你吃。”小石头刚觉得头上一松，看到鸡腿就在眼前，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敢伸手接过鸡腿，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这位公子。
那公子对着小石头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人喜欢做强盗，我只好也来学上一学，这一桌的东西全都脏了，只有这只鸡腿还算干净，你先吃了垫垫肚子，等一会我请你吃大鱼大肉。”小石头和他的目光相对，顿时感到一阵温暖，勇气倍增，接过鸡腿便大嚼起来。
魏忠勇怒吼一声，刷的抽出腰刀，嘴里骂道：“哪里来的小杂种，敢在爷爷面前撒野。”一刀向公子头上劈下，声势猛恶之极。那公子眉头一皱，竟不理头上的大刀，欺身上前一掌击在魏忠勇胸口，魏忠勇啊的一声大叫，往后飞出，正落在一张桌子上，那桌子原本的客人跑了，但满桌的盘碟尚未收拾，登时汁水淋漓地沾了魏忠勇一身。
那公子早已飘身后退，手上还多了一个袋子，他用手掂了掂，里面传出哗啦啦的银钱撞击之声，扬声叫道：“掌柜的，来一桌上等的酒菜，给这位老兄和这位小兄弟。”原来他在一进一退之间不但将魏忠勇击伤，竟然还把他身上的钱袋夺了过来。
那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听到这番话，既不敢应声又不敢不应声，正在为难，还是他身边的小厮壮着胆子应道：“客官稍后。”那公子手一扬，钱袋脱手飞出，正好落在小厮面前的柜台上，说道：“快点做，我朋友肚子都饿了。”那小厮抖抖索索地从柜台上拿起钱袋，却被掌柜的一把夺过，道：“还不快去催厨子做菜？”
小厮心中恨得骂娘，但还是抖抖索索地贴着墙面慢慢溜到后门，然后飞快地揭开门帘，飞也似地往后厨跑去。
余下的众人如梦初醒，一声吆喝，抽出兵器将公子团团围住。宋东阳喝道：“且慢。”对着公子一拱手道：“在下‘破风刀’宋东阳，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那公子冷冷地道：“我是谁你不配知道，只是我倒很想把你这对耳朵割下来玩玩。”
锵的一声长剑出鞘，那公子一声轻叱，手中长剑闪过一道寒光，往宋东阳疾刺而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