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守村人

        正月十五，我把做好的贡品放在了守村人的坟前，几个煎熟的鸡蛋，一只烧鸡，一碗腊肉，几个馒头，一瓶汾酒，这是一座小土包，没有墓碑。我烧了一些纸钱，把那瓶上等的汾酒扭开，一整瓶的倒在了他的坟前，汾酒扑鼻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你放开吃放开喝吧，这回可舒坦了…我在心里默默的对着守村人说，守村人给我留下的记忆在我的心中永远无法抹除。

        他一生也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他身份的信息。大家只知道他是很久以前逃荒过来的，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平时靠着帮村子里村民养的牲口割草，庄稼地里干农活，什么活都干，他不要钱，只管一顿饱饭就行。

        没人知道他具体是哪一天走的，村里面捣蛋的孩子喜欢去捉弄他，往他住得土胚房中扔爆竹，那一天几个大胆的孩子闯了进去，发现了早已冻死在床上的守村人。这是一个冷冬，天寒地冻的，周围的一切早已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守村人家中煤碳烧光了，他蜷缩在只有薄薄一层的棉花被褥中离开了。村里草草的料理了守村人的后事，只是随便找了块空地挖个坑，被草席被褥包裹起来下葬。

      记得小时候，总是能看见他，游荡在村子的各个区域。哪儿热闹哪儿就有他的身影，大家也习惯了他的存在，他那憨厚老实的性格在村儿里挺受人待见的，但凡有红白喜事就一定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而他那老实巴交的性格使得村儿里调皮的孩子总是喜欢拿他开涮，而他总是笑眯眯的面对着。小时候不明白，长大后终于理解了，从他的笑脸中看到的是自卑，无奈，妥协呀。

        时光飞逝，几十年过去了，守村人也老了，生活的苦在他身上烙下深深地印记，容貌变得沧老了。唯一不变是还是那张笑脸，憨厚的有点傻里傻气的性格。他的半生都在这个村庄中度过的，见证了这个村子老一代人的逝去，参加了大部分人的葬礼，见证了生命的降临，见证了年轻人的远离，见证了生机勃勃的村子走向凋零。

        过年前，我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这座离开十几年的村庄，在村口看到了守村人的身影。那天下着小雪，只见他双手插兜头发凌乱，大老远一眼就认出了我，他笑眯眯的向我点了一下头。这熟悉的笑容勾起了我的回忆，家乡的回忆，那么地亲切，一股暖流瞬间涌上了心头。

      往后的几天中再也没有碰到过守村人了，直到得知了他的死讯，村里没有为他举办葬礼，草草的将他下葬。我的心中涌起了一丝伤感，想去他坟前祭奠，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

      之后的几天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了站在雪中的守村人。他那笑脸消失了，雪花在他身边哗哗的下，他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仿佛身体被冻僵了，他的表情和眼神让人无法形容，我无法理解他的神情，仿佛是无奈，悲叹，不知是对他这穷苦一生的悲叹，还是他活着时留下的遗憾。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我还是决定去坟前祭奠这位老朋友。正月十五，我带着贡品来到了他的坟前，摆上贡品，将那瓶汾酒倒在他的坟前，汾酒的醇香让人如痴如醉。

      当晚我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守村人站在村口的路中间，雪停了，他的身躯不再是那种被冻僵的感觉，表情也变得温和了，不久后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村口，临走前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满足，不知是对他穷苦一生的解脱，还是对他下一生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