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一
2014年09月11日 阴雨
#消失中的怀柔随迁子女学校#
三天的时间,走访了北京周边昌平、朝阳、大兴、通州、怀柔地区的十所随迁子女学校。由于今年北京地区的随迁子女学籍问题,每个学校程度不同的都流失一两百学生。
怀柔的学校是走访过程中最远的一个,坐车赶过去要三个多小时。按照电话里兰校长给的路线,一路找来。
一进院子,颇感到冷清,与走访过的其他学校对比鲜明。还未进入校园,已猜到几分。
一通电话,兰校长从宿舍房间走来开门,直忘屋里引路。有过操场时,看着破败的园区,空无一人,杂草已经长了出来。
就问校长:“已经开学了,怎么没见到一个学生。”
“被分流了”,“分流”不明白什么意思,满腹疑惑的跟着兰校长进入来办公室。
宾主落座,简短的空白沉默。接着刚才的问题,询问了兰校长“分流”和学校的基本情况。
这才知道,育才学校是怀柔唯一的一所随迁子女学校。往届的学生都有三百多人,有幼儿园至六年级。然而今年整个校园没有一个学生和老师,只剩下兰校长一人。所谓的“分流”是当地政府把学生驱散到当地的其他公立学校。据兰校长说这三百多学生只有七十多个能到当地的公立学校就读,其他的都会回老家,至于有没有学上、怎么上学还不清楚。
问起了为何这样。竟是因为好像很多国家今年要来怀柔举办一个为期两天的什么“高端”会议,加上今年的学籍政策。当地政府担心会被随迁子女学校摸黑,嗯,是的,竟是摸黑两字。所以施压给房东:如不收回,将面临强拆。房东把压力转移给校方,结果可想而知。
聊到当地务工人员的生存状况,兰校长说:隔壁村现在已经被城防人员封锁禁足,务工人员不得出去做工,被发现,人撵回去,工具没收。住在村子里每人还要交600元,水费,卫生费,暂留费。好吧,200元的暂留费,否则,卷铺盖走人,哪里管你死活。听说有些工友为了做活,凌晨两点就偷偷溜出村,在外等到天亮上工。。。
听兰校长说了很多,竟不知如何去宽慰一个满脸疲倦的中年教书匠。有时,语言真的是那么苍白无力。兰校长,珍重。
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雨:想起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没交过个人所得税,亲爱的祖国,对不起,我也给您摸黑了
怀柔下雨了,很大,刚还闪了电,打了雷:唯一的一所随迁子女学校消失了
日记二
2014年9月23日 周二 小转中雨
#九岁的心灵空荡荡#
从早起,天空一直阴沉着脸,风也吹的格外冷,7:30已经开始飘起了雨。
跨上电瓶车,披好雨衣,今日去走访通州一所打工子弟学校。
这是一堂美术课,美术老师没有传授新的知识,而是让小朋友们绘画即将来临的国庆节打算如何度过。
在教室内踱步时发现一位小朋友画的比较特别,只画了一个空荡荡的学校,没有一个人物。
询问美术老师后了解到底:这个孩子是住校生,平时一直在学校没怎么出去过,性格比较内向,小小年纪心事很重。
下课后和这个小朋友聊天:孩子老家河北魏县,打小父母离婚,一直跟着祖父母生活。从幼儿园小班开始住校,到现在已经有六年,平时放假也一直待在学校。爸爸现在在大兴打工,平时忙,有时两三个月才来看望他一次。
我问了他一句:你想家么?他愣了一下,然后抿抿嘴腼腆的笑了笑说:不知道。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刚开始想,在学校待着待着就不想了。
我又看了他画的学校,问他:可以给你和你的画拍张照片麽。他扭扭捏捏的说:“可以,画的不好,等下还要修改呢。”
后来,他修改了两次跑过来拿给我看:第一次是加上了“国庆节”三个字,第二次修改加上了学校的食堂。
回来之后,一直忘不掉孩子那幅空荡荡的校园。
他才9岁,已住校6年。
日记三
2015年3月7日 星期六 雾黄色预警 重度污染
#苍穹之下,该去何方#
昨天(周五)下午第二节,六年级的班主任张老师突然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放学以后和她一起去看望一下他们班新学期没有来校报道的一名女生。听该生的妹妹说:她已经在皮村的一家日用百货超市里做起了促销员。
张老师说这么个孩子小学六年级还未读完就辍学打工,实在可惜,邀我一同去劝说孩子返校就读。
听了之后觉得有点惊讶,原本觉得是新闻上经常报道的山区贫困学生辍学南下打工的事情如今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身边,而且是我们学校的孩子。
小学生辍学去打工,这怎么能行!这超市怎么能这样,这不是非法招募童工麽;他父母也真是,九年义务教育是每个孩子都应该享有的,是受法律保护的,不让孩子读书可是违反教育法的。考虑到这两点,见到他父母及超市老板该往哪个方向说此时心里已打了个腹稿。
放学后,去到班级找张老师会合。原来她还邀上了班上的英语老师和刚来的美术老师 ,加上他们班几个孩子,三个男生,四五个女生。"人多力量大,大伙儿都去也许会让那个孩子看到老师与同学们对她的关心与重视,重返校园的机率更大些吧。"张老师如是说,于是一行人穿过皮村小商小贩最活跃的一条街,直奔超市。
进了超市,远远的就听见一起去的同学叫道:”老师,xx看见我们了,躲进试衣间了”。一行人随即来到试衣间门前,我敲了两下,轻声问:“里面有人吗”,没人应答。
张老师走到前来,边敲边喊女生的名字。这时,门慢慢打开了,女孩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这么多老师和同学,有点不好意思,一直低头瞅自己的鞋。老师问她怎么不去上学,是家庭原因麽。她抬起头的像是急于澄清似的回答,挺令人感到惊讶,“是我自己决定不去上的,我妈一直支持我读书,还一直劝我回学校。”“你还小,为什么突然就自己决定不上学了呢”女孩眼里洽着泪花,哽咽的说:“我不是不想上学,是不想回老家,老家一个人也没有,读完六年级再上学的话就必须得一个人回老家去。我不想回去,干脆就不上了”。
听到这些,突然不知道怎么去劝她了。问题的症结原来在这里:独自回老家读书还是辍学留在北京。
然而这样问题在流动儿童中却如众人皆要每日吃饭、睡觉般普遍存在着。
今天与带两个孩子参加一个公益活动,到了活动现场,有一个环节是主持人问起孩子们和家长们的心愿。
令主持人惊讶的是孩子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留在北京读初中,顺利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学籍和户口就是新的一年里孩子们最想要的礼物。
其中一个五年级孩子的妈妈无奈的说:孩子还能在北京读一年的书,一年之后就回老家 ,因无人看管,得让孩子上封闭寄宿学校。
孩子听了,一脸的不情愿,嘴里嘟囔在妈妈面前撒娇到:老家都没认识的人,我不回去。
妈妈有点略带批评的安慰到:你不回去咋办呀,在北京又上不了,让你姑家的孩子陪你一起回去。
六年级孩子的父亲独自一人在北京带着女儿,老家江西九江的他已经来北京打拼20多年。经常四处出差的父亲每每提到即将毕业的女儿还没有学籍的现实就满脸的心痛与无奈。父女两个在纸条上写的是同一个心愿:解决学籍问题。
学籍问题成了流动儿童与父母之间的一条鸿沟,同时也成为了教育公平的实现与当下流动儿童教育现状之间的鸿沟。
春天来了,田野里的花儿都竞相的绽放着;书上说野百合也有春天,然而那些流动的花儿何时才能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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