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穿越大岭,铁甲威威。这很近却想了几十年没到的地方,让我有隐约的征服感,也算弥补着迟到的缺憾,起着打马江山的快意了。
急拐弯处,你只能看见车上边的天,猜不透车头前的地。分明是绝地,也可能是深谷,是天尽头。几秒的紧张里,觉得要跌落,要撞山,要进入不知怎样的歧途。急打方向盘,进退几回合,终于过了这想象的险境。或是一带山水阔,或是峰前小村落,或是一碧庄稼地,深吸一口气,平和前进了。陆游所感的柳暗花明,一定没有我的惊险急切。
视野大好,能看清外面玩着的飞鸟。正晌午,人都歇晌,麦茬在地里闪光,红薯和花生在喊口渴,恹恹无助。有几只蜥蜴可能在玉米地里疾走,我却没有火眼金睛。
陡地,一个小孩,光着背,摇着他的体恤衫从小道跑出,猛地挡在了车前,行动的坚决让我的手一抖。
急刹,下车。小孩拉起我的手,飞跑。慌急得没有话了,他一直把我拉到一个现场。
一只麻雀,喳喳叫着,已经是虚弱而声息愈小了。奇怪的是,它竟然不飞,也不是往前移动,而是边叫边后退。它的羽毛直竖,声音绝望,是垂死的抗争。而且,好像不抱希望了。
不知道它看见我们没有。
我拿眼睛问小孩。他捂着自己的嘴,手指前方浓密的极厚的灌木草丛下。我定睛看了许久,看见一只盘着的绿色的大蛇,蛇头高起,定定地朝着麻雀的方向。
不用再说了。
我拉着那小孩,先是每人一个大石头,扔向蛇的位置,而我们奋力跑到相反的方向。扑通一响,石头落地,蛇显然被惊动了。它显然恼羞成怒,呼啦啦身子急切追赶,却当然是南辕北辙了。
小孩拉我进入高坡的瓜庵,指给我看高处横着的一把镰头杆,刀刃闪闪,镰把粗实。看见它,我俩陡添豪情。我让他在远处看着,我要下去独战大蛇了。
我看见蛇在四处寻找它的敌人,极近疯狂。我回首,麻雀已经不见,蛇分散精力以后,没了吸劲,麻雀趁势离开了。我敢断定它现在惊魂未定却安然无恙,也许盼望它回去的伙伴或亲人正抱着它喜极而泣,庆幸着蛇口脱险。
我藏在大树的身后,五六米长得镰头竿把在手中,飞速冲向蛇头的所在。眼看削住蛇头,这家伙猛地一扭身,只听刺啦一声响,蛇尾入刀,掉了一节,有少许的血染红了刀尖。
它跑了,瞬间不见。本料想的一场惊魂动魄,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不过瘾。
我吸了一口气,走向小孩,他在擦汗。
他飞到地里,手指击磕着西瓜,最后摘下一个,麻利地切开,送给我,好像犒劳一个英雄。
这是他家的瓜地。父亲在南方干活,爷爷侍弄这两亩瓜田。周末他打下手,中午来换爷爷回家休息去。爷爷离开而他没到时,大蛇瞄准了小鸟,要用吸力将它扑杀。他到地里看见了,但不敢做声。想喊,又怕蛇听见。他急得来回跑,好几分钟才看见我的车子。
我坐下来,我们背后是长岭,而面前是大山。刚才的惊险已经远去,而这惊险被我看做是我驾驶拐弯的想象的应验。麻雀在地下叨着草籽,它不知道背后那毒辣的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无法挪步,只能退后,生命垂危在一线之间。小孩好心,我恰赶到,我们接力和合力,制止了一场屠杀,顺了自己的心思。
小孩说,麻雀一定会感激我的,我说它更应该感谢他,没有他的信息我再孔武又有何用?小孩问我:“叔叔,它们一家不会在开庆祝会吧,庆祝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说:“这侥幸的逃脱不应该高调,那是多么地命悬一线啊!”他不停地点头。
我们按照自己的标准设定了蛇的凶残,但它的捕食也没有错误,但既然被我们发现,我就要伸手助向我心中的可爱者,不顾那麻雀曾经在平房顶上偷食我们的谷子。我伤了那蛇,它仓皇归去,碰上它的亲友或儿女,会一起把我恨得要死吧?我不管。战争的发起是它,我以战止战,何错之有?战争没有继续下去,否则斩首行动就是一瞬,我就要完整消灭它了。
这后边的想法我没有告诉小孩,有些东西还是让他不知道的好,将来的他自然会知道。十来岁的我不知的血腥,后来竟遍布这星球的角落。成人世界的善良与和平急需普及,风华的少年谁会知道?
我上车,有一只兔子在不太远处吃草。我发现了它,它没有发现我。放心吃吧,伙计,吃饱,我不惊动你。我发动车却不行走,打开空调,等待这小家伙完整用餐。我对面,青山上空,蓝天之下,悠悠的白云,似乎正飘过三十年前的我和刚才那小小少年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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