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文/余雪

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导演的作品《末代皇帝》，应该算是很老很老的片子了，并且老得很经典。半年前我从一个老师那里得知它的存在，他和我们说，这是一部“外国版中国片”，在1988年是获得过奥斯卡奖的。再后来也陆陆续续地被几个朋友推荐去看，于是我内心是好奇的，期待的。

终于，在一个很冷的晚上，我窝在被子里看完了整部电影，整整三个小时。

故事是从溥仪的回忆开始的。最开始溥仪要被带进皇宫时，溥仪的额娘对阿嬷说:“我把孩子交给你了，往后只有你疼他了。”这让我有些心疼，我知道从此以后他便是最孤独也最没人管的孩子了……

镜头切出回忆，溥仪被管理所长救起，从此开始了接受审判、接受改造的囚徒生活。在那笼鸟一样的监狱里，溥仪什么也做不了。陪伴他的，只有很长很长的往事。 他想起在太和殿登基的那天的自己，那时全然不在乎脚下跪着的几千大臣，唯独对一只蝈蝈充满兴趣；想起刚进宫时，一个太监拿了皇宫的模型来让他熟悉这个“家”，可他心里只想回到有母亲的有温暖的有自由的地方；想起他拉着弟弟溥杰的手飞奔，身后一堆太监跟着跑，而他们只顾开心地笑；想起那些戏弄太监感觉自己就是一切的日子……

那时候，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天子！他是万年皇帝！他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后来他才知道，那些话是有多讽刺，甚至让人觉得恶心。

紫禁城，这个华丽的囚牢，隔断了溥仪所有的自由和所有的快乐。这个地方，让他的眼睛从清澈变得混浊，最后只剩下冷漠。甚至在他母亲死掉的那天，他也只是平静地说:“我的母亲，今天死掉了吧”。然后他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几乎就这么走遍了所有的大门。他不知道在那朱红的、很高的、密不透风的门外究竟有些什么，可他知道，门外一定是自由的。所以他渴望着走出去！走出这大门去！可是所有的侍卫都只是毕恭毕敬地把门紧紧关闭。而所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他，只能绝望地嘶吼:“Open the door!”

这句台词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类似的情节，截然不同的心境。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已经是在十年后，这个时候溥仪被另一个巨大的牢笼囚住。在世人的唾骂中，他做了“满洲国的皇帝”，做了日本人的傀儡。当他深爱的婉容染上毒瘾，被日本人强行送出总督府: 茫茫大雪中，溥仪就这么一直追、一直追……可同样的，那无情的大门再一次深深紧闭。而这一次，他没有呐喊，没有嘶吼，冰冷的空气里只留下他无力地喃喃:“Open the door……”

电影的最后，溥仪被释放了。等他走出牢笼，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可他还是固执地想要告诉世人——他还是那个“万年皇帝”，他从宝座的坐垫下掏出了那个50年前从陈宝琛那里得来的蝈蝈笼子。在红红的静静的斜斜的黄昏里，真的就有一只蝈蝈从笼子里爬了出来……这便是电影最后一个镜头。

看完电影，已经是深夜，曾经或多或少的误解都变成同情和心疼。我想张爱玲给出了对溥仪的一生最恰当的总结：“他不是笼子里的鸟。笼子里的鸟，开了笼，还会飞出来。他是绣在屏风上的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