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上周,《奇葩说》第七季落幕了。作为这档节目的忠实粉丝,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我曾经对《奇葩说》的期待是高度智力与广阔阅历,然而当本季彩带落下香槟挥洒,它却好像一路朝着反智的方向渐行渐远。失望是在所难免的,可最失望的莫过于,这种失望甚至早在意料之中。

我想,八零后的一段群体记忆是有“辩论”这个关键词的,如今年过半百的蒋昌建,当年亦是熠熠发光的辩论之星。曾经有很多的辩手和辩题引发我的困惑、更启迪我的思考,不知不觉中,思辨的种子埋下了,那些语言的运用、巧妙的反应和多角度的论证,都深远地影响到我日后的生活。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辩论在大众媒体消失地无影无踪,直到2015年《奇葩说》横空出世,用马东的话说“眼前的苟且与诗和远方我们都要”。这档节目鼓励多元思考,在当时的网络生态中是清流一般的存在。一批新鲜的面孔经过一场场精彩的辩论进入了大众的视野,他们逻辑缜密、言辞犀利,个性飞扬,有着极具感染力的独特氛围。
高晓松和蔡康永的导师阵容,奠定了整个节目理想主义和温柔细腻的基调,在这个追捧实用主义、务求速成的时代是如此地与众不同,他们为每一道辩题穷其思索、据理力争,继而优美结辩,宛如瓦格纳的终章。

而如今走到第七季的奇葩说,无论是辩题、选人抑或环节设置,桩桩件件都不尽如人意。
在表述内容上,有力的论点和出其不意的角度都被摒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的“梗”、段子、歇后语和打油诗,稿子能讲得双押韵,却和优美大气的言辞相去甚远。段子手的时代突然到来了,每场都充斥着满屏的博君一笑,然而结束后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是能被自己记住的。
辩论也是语言的艺术,言辞上的不修边幅让人走神和跑题,这已然与思辨的魅力毫不相干。更让人迷惑的是“自由交火”环节的设置,以前很有亮点、考验急智的攻守环节,如今硬生生变成了急赤白脸、状况频频的菜市场骂街。恕我直言,这个场景本来可以是高效且趣味横生的,但现在我更愿意两倍速快进忽略不看,原因即是,不体面。
也许放眼望去,走到今天,全世界的问题都一样,越来越低劣直白的语言如同微量麻药,侵蚀着人类怠于思考的大脑和神经。是的,现在打开你的微博和朋友圈看看,哪怕刷上一个下午,精辟的有效信息能提炼出一条吗?如今,连号称要守住逻辑和语言、守住底线的《奇葩说》里,这样的情况也发生了,为什么呢?
因为对平庸的认同。
一个老牌或者说还带点老派的网络综艺,七年了,我完全理解它需要吸引更多的、更年轻的观众,才能创造更好看的财报、更可观的收益。更多受众,意味着必须要有所放弃。改版会不会更好?天知道。但不改版总有一天会死。这就是现在文化产品和内容输出的基本逻辑。
——是的,我们要拥抱大众,太精英太小众的可不适合所有人,我们要放下身段,每分钟三个笑点,每段一个小高潮,保证全天无休、足量供应的笑料。我们要娱乐至死,而不是启迪智识。这年头儿,站着把钱挣了只能是痴人说梦。

另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顶尖的辩手是有限的,它不是以一个固定的比例存在,千山万水人海中,它也就只有这么多了。千人奇葩捞也好,万人奇葩捞也罢,海选的基数再增加,也不会捞到更多的精英了。我们该知道的,任何行业的顶尖人才不是按照比例,而是以一个总数存在的,很无奈,却是事实。所以现在每季都在竭尽所能寻找新人、那些让人眼前一亮的辩论天才,却多是枉然了。
在我看来,辩论最迷人之处在于它能够提供超出我知识盲区、生活阅历和行动地域之外的新思想、新见解,它们来自智者的经典、行者的眼睛,是訇然洞开的一处新天地。辩论其实更多是为思想而生的,而非为实践而生的。今天的《奇葩说》失去的,正是当年它最吸引我的,那种在空泛的理想主义和精致的实用主义之间找到微妙平衡的“刚刚好”。

如今的《奇葩说》,更乐于制造热搜和追求“出圈”,彻底切断了和文化媒介间那种密切联系又保持审视的关系。在节目组这漫长的“获得观众和流量”的比赛中,我们清楚又悲哀地看到奇葩说是如何复兴了辩论,然后,又贬低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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