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最难
江南，是无数文人墨客，笔下最风流倜傥的意象。
可是，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好难。
就好像等待一场久违的宿命，情窦初开，多年相熟，细心守护，待它成熟，等一个人长大真的好难。
越是喜欢，越是不敢，越是害怕会一不小心伤害了她。
最美好最美妙的时间，在一点一点慢慢流逝。
不知道吻了多久，但是彼此都没有感觉到疲倦。
入夜，微寒，她静静躺在他的床上，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胸膛，靠着枕头，诉说属于他们的过往。粗制的被褥，她未曾嫌弃。他们俩都没有脱去衣服，和衣而卧，虽然能感觉到彼此内心的火热，但是不曾越雷池一步。
最最美好的风月，从来无关风月。
“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我”，少女的心事，几欲脱口而出。
“从很久很久以前。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看，那枚小小红豆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于扬回忆着过往，慢慢咀嚼着往事，轻轻叹道。
没有什么比你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恰好喜欢你，更加让人怦然心动。
少女的脸薄薄的泛着通红，羞涩却又喜悦。于扬轻轻诉诸六娘的耳畔，她的心跳的好快，过往年少的温馨回忆在脑海飞速流转。
虽然六娘早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从他口中说出，又是一份另样的感觉。自己离家出走，放弃一切，不就是为了想听他一句承诺吗？
女孩子真的好奇怪，为了一个已经预知的答案，却不惜赌上自己本可以安稳的一切。
明明知道他想你，他喜欢你，却一个劲地要他亲口对你说，也许，诉诸一生，要的就是那份带着他口吻的，有关喜欢与爱的承诺吧。
可是那句话，因为他始终没有说出口啊。他一开篇，说的那句话，她都记得，因为那也恰恰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记忆。少女的心思，还是纠结于当年那个满脸稚嫩的男孩，背着一首名为红豆的古诗，只不过末尾最后一句，尚未完结。
等你最后半句诗，我等了十三年。
当年最后一句，为何不说?聪慧的六娘，又岂能相信，他真的是忘记，才没有背出那最后的一句。
因为，因为，当年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很多时候一旦选择不说，可能再也没有了机会。时隔多年，事隔多年，她还是记得那般清楚。他还是说不出来，藏在心底最深处最最真心的那句话。
“那你再说一句”，少女的心，不依不饶，纠结的厉害，在意的厉害。
“此物最相思”，他过了十多年，终于背出来最后未完篇的那一句。背完那一句，仿佛花光了他多年的运气。于扬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呢”，于扬眼含温情却又无限挑逗地看着她，问道。
“我喜欢你”，少女的心事，水落石出。
如蒙恋爱，如遭雷击。
他的世界，电光火石，飞沙走石，山崩地裂。
话音刚落，窗外的红豆树叶忍不住沙沙地作响，仿佛终于听到了他们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话语，月亮也比先前更加皎洁似的，如胶似漆。
那是清朝，那是江南，那是小镇，从小浸润在四书五经，三纲五常的伦理说教下，说出此番话，不知道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而且，她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在那个年代，不仅仅是需要勇气，简直是赌上了她所拥有的一切。
为了爱情，为了那份众人眼里不看好，世俗眼里不匹配，江南风俗不门当户对的爱情。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那份从小到大的爱情，那个多年以来想要长大以后嫁给他的憧憬梦想，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有爱情不会死，可是人言可畏，却可以轻而易举，逼死人。
为了爱情，为了他，她赌上了一切，放弃了一切，透支了一切。
说什么呢，没有人知道还能说什么，正如那滴着墨迹的长毫，不知道，还能写什么一样。
什么是喜欢？喜欢就是他好，你也觉得他很好，心向往之。
什么是爱情呢？爱情就是他不一定好，但是你相信和他在一起会变好，为此付出再多，却也甘之如饴，为此甘愿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赌一场你自己选择的幸福。
如果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读书取仕，是一种赌博，对命运的博弈。
那么对于女人来说，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并且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何尝不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去赌一场自己无怨无悔的爱情？
那一晚，他只是紧紧地搂着她单薄的身体，感受到她的温热，感受她的毅然决绝，感受她的压力和背负，煎熬和痛苦，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子来说，还有什么原因能拒绝并怎能让她伤心难过，辜负她，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他们做了一个大胆的觉得，私奔，前去他们当年去过的地方，姑苏古城，去远远的生活。她的绣艺极好，可以卖些刺绣织品维持家用。他的学问尚好，可以去有钱人家教授当个私塾先生。
只要你在，去哪里都是人世间最美的地方。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美好的就像今晚的月光，总会有消退的那一刻，乌云总会袭来遮盖，曙光黎明总将到来。
当黎明的第一束光，照过来的时候，他便醒来，因为他害怕，怕又是一场梦。当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甜甜的睡意，荡漾在嘴角的幸福的表情的时候，才感觉到其实眼前的美好是那么的真实。
他蹑手蹑脚地起来，把被角帮她掖好，心疼她让她多睡一会儿。他把自己的行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然后，简单的写了一封信留给母亲，便决定留书出走。
其实，他没有多少行李，无非就是简单的几件衣服和几卷常看的书。当他把写好给母亲的书信，留在桌子上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内心无比的痛苦。
他仿佛预识看见，满头白发的母亲，颤颤巍巍看到那封书信的情景，如果从邻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儿子和相邻女孩私奔出走，会不会震惊，生气到晕厥？成为乡里乡亲茶余饭后谈笑的资本，注定要被人长长的耻笑一番。
父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离开了于扬他们母子俩。这么多年，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帮自己抚养长大。
一个女人，没有一技之长，却要供着一个年年需要考科举的秀才，是一件多么浩大的工程。
一次次的失败，他给这个家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一次次的蒙羞，甚至遭到那些从来没有读书识字的乡里乡亲的耻笑。
但是，母亲从未和他抱怨，甚至不曾提及那些屈辱的过往，反而开导他，邻居并非有心，不必挂怀，好好读书，尽力就是。
看着母亲一天天老去，青丝白发，腰背佝偻，崎岖的皱纹一天天爬满她的手掌和脸。但是身为这个家的唯一的男人，他什么也没有帮到母亲，为了读书，母亲将家里家外的所有的农活家务几乎一人扛起。
想到这里，他心硬地不敢想，不能想，他偿还不了。
男人的生命中总是离不开女人。从一个女人给与了他生命，到如今，另外一个女人给了她所有最美好的年华和爱，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负是如此的沉重。
男人的背后，站着女人，而男人注定，为了一个女人，要对不起一个女人。
他的心从未如此地纠结难受，即使在当日落榜，都没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抉择的痛苦。
他知道，他注定，要对不起一个女人了。
外面的阳光，还未彻底的布满大地，还没有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彻底的展开。江南的初晨，被一层薄薄的晨雾轻轻包裹，不知道迷雾散去的那一刻，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90天无戒写作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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