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这是第几次来昙华林,事实上,你看不见昙花的影踪,也没有一座绿意盎然的树林。
身边有过不一样的伴侣,大学时候的朋友张,来自意大利的西蒙,从杭州来武汉参加佛学论坛的管先生。
还记得那个夜晚,他站在地铁口等我,一身蓝色布衫,颧骨突出,眼神清亮,吐辞清晰婉转,不像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或者说得确切一点,不像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男人。
我仿佛站在光阴的隧道,目睹沧海桑田,瞬间变换,一时之间,不知今夕何夕,廓而忘言。
但是大多数时候,一个人。
依然是那句话,有人作伴,是锦上添花,没有志同道合的伴侣,一个人,来去如风,无牵无挂,可驻足,可游赏,可嗟叹,可流泪,六根清净。
有时阳光万里,有时阴雨缠绵。
有时心情惨淡,有时舒畅轻盈。
始终觉得,最美好的情绪,是浑然忘记情绪。
最大的意义, 是不再盲目追究意义。
呼吸,只是呼吸;路过,只是路过。
像一阵风,吹过湖面,生起细腻的波纹。
路旁的夹竹桃盛放,高高树桠上的合欢花,轻盈如羽衣,是电影《青蛇》 里王祖贤的衣袂,记忆里总有一场静谧悄然的风掠过,它掠过,花瓣萧萧飘落,如一场倾国倾城的雨,在那样的雨中,仿佛所有人皆断魂,所有爱恨都沦为前尘。
野性的凌霄花,一生长就忘乎所以,爬满居民楼的整面墙壁,是火红色的喇叭,噼噼啪啪唱着热辣辣的年夏。
我还在流连这盛况,不觉间身旁走过一对母子,或者祖孙。
他静静地挽住她的手,他年纪轻轻,人高马大,但是看得出来,虎头虎脑,也许是个稚拙的, 她头上的白发,在初夏的风里如野草乱舞,穿简单朴素的衣裳,我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只是透过背影揣摩,她在这世上曾走过的时间。
是一个母亲吧,只是造化弄人,生活颠沛,让她老得太不经意,别人却一下就看到,多么残忍。
是一个祖母吧。无论如何,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曾经青春明艳,后来终于垂垂老矣的女人。
他们相互扶持着,这般走过去,一句话也没有。
会注意到他们,只是因为,两人身上的衬衣,心照不宣地印着酒红色格纹。
两个人是一条心的。如果是年轻的恋人,走过去便走过去,又有什么刻骨铭心。因为是这样两个站在光阴两岸的人,却有这样月白风清的心迹,我不觉在他们背后, 静静看到痴。
我是一个容易被沿途的风景绊住脚的人。
我是一个乐于在风里闭上眼睛的人。
我是一个会在街头盯着一只猫纵情贪食呆立很久的人。
我是一个常常被人形容为温和的人。
我活在别人的言语里,活在自己的心里。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都不是,都不全是。
一个太早即能被盖棺定论的人,是可悲的。
夜里收到L的消息,他说从我近照的眼神里读出了隐忍,读出了胸怀,读出了温和,也读出了自我与真实。
幸好啊,你还有这一份颠扑不破的自我与真实。
他说已经很久没有那样纵情肆意地笑了,像许多年前,老照片里,三五成群的年轻人,在赤裸裸的阳光下,没有机心,热情开怀地那样笑着,烂漫洒脱。
那是多么明晃晃的青春,多么价值连城的浪漫。
那样的唇红齿白,早已被光阴碾压成碎片。
他的言语里有感伤,为着自己一步步蜕变为一个惹人讨人的成年人,而自责,而羞愧。
在我的身上,他或许寻觅到了某种安慰。
最不争的事实是,年岁的齿轮轰轰向前,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沧海桑田。
只是有的人快一点,有的人慢一些,仅此而已。
谁也没有做彼得潘的福气,谁也不可能做那个站在石榴花下踮起脚尖,却怎么也够不着头顶的丰盛鲜美的少年。
它的美,即在于它的无法触及。
等到采摘下来,原来不过如此。
所以说,世上有两桩悲剧,一是得不到,一是得到。
“至少曾经欢笑过。”
我也只好用这一句话聊作安慰,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
幸好还有曾经,才觉未及亏欠。
在路边的陶瓷店里买了几件作品,店里的工作人员热情温和,将它们小心仔细地包装,令人心生欢喜。
这条路走过去,这条路终会走过去,希望你永不永不觉憾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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