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那双手,瘦削干枯,骨节分明,条条青筋凸起在手背上。本该是厚实柔软的手掌却布满老茧,粗糙且带刺,时不时添加些或深或浅的伤痕。秋冬季节,时常绽裂开一道道口子,像蚯蚓在指肚间爬行。
那双手是妈妈的手,是她晨兴夜寐耕田播种辛苦劳作的见证。
那是双带刺的手。
“上面,上面一点,往下,再往下一点,对,就是那,使点劲……”每日临睡前,都会让妈给我挠痒痒。妈妈的手粗糙带着毛愣愣的刺,挠痒是最舒服的,不用指甲,只需将手掌附在后背上,哪里痒整个手掌就蹭到哪里,浑身的瘙痒立刻得到缓解,那种感觉仿佛口干舌燥时一口温水下肚,熨帖舒适。妈妈一下一下地抚过后背,力道会越来越轻,渐渐呼吸沉稳,我在朦胧中也渐渐入梦。小时从来没想过妈妈的手为什么会带刺,也从未想过妈妈劳作一天有多辛苦,只知道享受妈妈给挠痒痒时的畅快。
那双带刺的手是辛苦劳作的见证啊。
春日在料峭的春风里,一锹锹泥土从妈妈的手中被翻起打散,一颗颗种子从妈妈的手里跳到了地垄中,一把把农肥从妈妈的手中撒到土壤里。冽冽的春风拂过妈妈劳作的手,吸走了那里的水分干裂她的皮肤。
在似火的秋阳下,金黄的稻田里,那个瘦弱矮小的身影和男人一样,只见那双手紧握镰刀挥起落下,只听到镰刀割稻子发出的“唰唰”响声,一片片稻子在她的眼前匍匐倒下。那些稻茎都有毛毛刺的,那个年代谁家会舍得买副手套带着去割稻子,只是用这血肉之手,和坚韧的稻子作斗争,那双手被毛毛刺扎了一天,只是在回家前,将手在衣摆上反复蹭蹭,来缓解那双手的刺痒。
秋日里比割稻子更辛苦地是掰玉米。秋天成熟的玉米更扎人,走进玉米地,先别说干活,就是玉米叶子上毛剌剌的刺,就会把人的脸胳膊手扎得浑身痒痒。妈妈个子很矮,钻进玉米地连头顶都看不到了。有些玉米棒子比她还高,只见妈妈仰头踮脚,或者将玉米秆压弯一棒棒“咔嚓咔嚓”掰下,那速度一般男人也跟不上。那双手就在粗剌剌的玉米杆玉米叶子玉米棒子中穿梭,那个季节,妈妈的手常常会绽开一道道干裂的口子,深可见里面粉红的肉,劳作一天临睡前,只是抹一点蛤蜊油来缓解开裂的状态,并没有治疗的作用,那双带伤的手从来没因为有伤而休息过一天。那双手饱受着苦难。
冬日里是农人劳作强度最弱的季节,懒惰一点的每日日上三竿起床也无人非议。但是在我们家父母却依旧忙碌。母亲要做的活计更多了,孩子一年的棉衣棉裤,毛衣毛裤,都要这个时候做完织好,重新弹得宣软的棉花要重新做成被褥……这些都需要那双手来完成。这些虽然劳累但不至于伤手,最伤手地是打麻绳。每年都会种好多线麻,到了冬天的晚上灯光太暗,做不了其他的活计,妈妈就在灯下劈线麻,打麻绳。先是从线麻上劈下线麻皮,一条条一缕缕,妈妈将完好的线麻皮缠到拨拉锤上,提着线的另一端,打一下拨拉锤,锤迅速地转起来,一条细细地麻绳就打出来了,再将这些麻绳缠在拨拉锤上,更粗点的麻绳就打出来了。这些麻绳除了用来捆绑物件,还是妈妈做盖帘用的原材料。这种麻异常粗糙尖锐,不小心劈下的麻皮就会将手割道口子,寒冷的冬夜里,昏暗的油灯下,妈妈就那样高举着麻线,一下一下打着麻绳。不知哪下不小心,就会割伤那双手。灯下那双手的血异常的鲜红,异常的刺眼,妈妈却总是风轻云淡地往抹布上抹抹,继续打她的麻绳,仿佛从未受伤似的。那时我以为妈妈真的不疼,懂事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劳动妇女不得不忍受的坚强!
更辛苦地是纳鞋底,母亲将打好的浆糊抹在碎布上,在烈日下晒干,然后将这一块块硬若磐石的碎布摞成厚厚的一摞,再用粗的针线一针针将它们纳在一起做鞋底。有首歌唱道:“最爱妈妈做的千层底。”殊不知这千层底做完一双,妈妈的那双手要经历多少次针鼻和针尖的刺痛,会流多少次的血。每次扎到手了,妈妈都会迅速的用嘴嘬一口,再继续干活。
母亲一年四季,一天到晚,似乎永远有做不完的农活,干不完的家务。我无法想象这个勤劳的女人是如何忍受身体的疲惫,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将丈夫儿女伺候得舒舒服服,将家畜饲养得肥肥胖胖的。我从未听她有过一句地抱怨,每次看她干活时,我常常看着:满盆的脏衣物,小山似的柴草,一院子要扒的玉米……忍不住的慨叹这什么时候能干完,妈妈却总是低着头一边忙碌着一边说:“眼是懒蛋,手是好汉。别看有多少活,抬手干就上了。”那一堆堆的活计,就是在母亲那双勤劳的手中一件件完事的,一件重复着一件,一日重复着一日,一年重复着一年,活似乎永远有,而母亲在这艰辛地劳作里,一天天的
白了头发,松了牙齿,驼了腰背,蹒跚了步履。那双手也渐渐失了力气,越来越笨拙,越来越苍老。
生命的最后那双手布满了针眼,淤青一片,只剩一层皮包裹在骨骼上。我握着那双辛苦了一辈子的手,让它在我的手心里一点点失去了温度。那双手,再也不能给儿女庇护,再也不能为小女儿挠痒,再也不用拿起劳作的工具,再也不用为这个家干一点活计,那双手直至生命的终结,才终于可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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