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情

他们是我的邻居，男人五十左右，女人看样子比男人大个好几岁，男人气宇轩昂，女人走路有点坡，我常常羡慕着他们。

每个早上，都看见男人从我家门口路过，他有时候骑摩托车，有时候地走，总是提着大兜小兜的菜。妈常指着路过的男人与爸争吵两句，看人家一个人养活一大家，能挣钱，还买菜，人家老婆就在家看个门做个饭，不知道别人咋那么有福气，找个恁好的男人。虽说是亲爸，一直打心底看不上他，小时候妈就风里来雨里去，从小生意一步步做到今天，爸除了吸烟，好像没什么别的能力了。我们这个家尽是妈一个人支撑着，我常常羡慕，嫁个那样的男人，想着坡脚女人都能找到这样好的，我也不差，一定可以遇到的。

男人做着和我们家一样的生意，挣钱是肯定的，但相当辛苦，穿上黑夹克，他是老板，带上安全帽，换上破旧的衣服，他是工人。我常常呆呆的看着他们一家，揣摩他们的爱情。每个周末或节假日，男人会骑着摩托车，把他上学的儿女接回来，顺便买来很多水果和食材，女人总是洗洗弄弄，做一桌饭菜，他们一家，昏黄的灯光，那是怎样的温馨啊。我上学的时候，永远是一个人回来，妈永远嫌弃并埋怨着爸，爸总是一根根的抽着烟不支声，吃饭都仅仅是为了满足最低生理需求。

他们家的师傅和我们家的经常在一起胡侃，听他们抱怨老板娘做饭难吃。除此之外，也会八卦一下老板的家里长短，断断续续也了解一些那一家人的是是非非。

男人走哪开车副驾驶坐着的永远是女人。女人有些肥胖，且腿脚不便，走到我家旁边的公厕，女人下车，男人坐车里等着，上车时都是腿先进去，大半个身子一点点蠕动往车里塞，女人不会调整座椅，依稀听见男人的埋怨和女人的喘息，男人伸手为女人系上安全带，车缓缓离去。我家那辆黑色桑塔纳都是妈开，爸一个人未单独开过，不管谁开，副驾驶永远空着。

后来他们的女儿一个个嫁人，儿子上了大学，两个人骑摩托车或者开车离开的背影更让人羡慕，仿佛这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

他们的孩子们偶尔回来，家里比往常更热闹，添了新人，有了孩子的哭闹，但热闹过后的落寞却需要他们两个人独自承受。

后来我也嫁人了，和我相依为命的男人像极了父亲，家里异常安静，吵架他似乎都不擅长。婆家是妈挑的，门当户对，强势的婆婆培养了一个懦弱的儿子，我重复着爸妈的生活。

回娘家，妈总是忙碌着，女人坐在门前望着远方，男人依然在老板，师傅之间转换着角色。人有张嘴，时间久了不说话，会出问题，我比往常更渴望有个人聊聊，随便说些什么，哪怕去超市和陌生人拌两句嘴都是享受。我瞅着空就去找女人说些家里长短，言语间，我像妈一样抱怨着丈夫，女人总是说，有了孩子，两个人才有了个家，日子都是两个人慢慢磨合来的，哪有天生合适的夫妻。

女人说了她和男人的婚姻。那个年代，近亲结婚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女人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家庭主妇，常年患病，靠药物维持，父亲在城市里做会计，母亲和父亲是包办婚姻。虽然生活在农村，他们家并不靠天地吃饭，都靠父亲的工资养活他们兄妹五人，这在农村，他们家的生活已是相当优越。女人小时候得小儿麻痹症，父亲带她去城里看，虽保住性命，却在腿上留下后遗症，于日后嫁人而言，这便是缺陷。女人姨家、姑家都相当穷苦，没钱娶媳妇，都巴不得她嫁不出去。在母亲和二姨的戳和下，她和她的表弟走到了一起，表弟小她三岁。表弟骑着自行车把她载到二姨家，这便是他们的婚礼。

男人就是她的表弟。婚后她接二连三生的都是女孩，农村人重男轻女，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男人带着她投奔城里的父亲。男人能吃苦耐劳，为了生计，年轻的他收起了破烂。后来有了儿子，日子慢慢好起来，男人有了点钱，开始酗酒，不是夜不归宿，就是醉醺醺的回家，狐朋狗友多了，养家糊口成了问题。女人没日没夜的和男人吵架，把女儿从老家都接来，一家人吃喝都靠男人，压力大了，男人收敛许多。再后来他们做到现在，有房有车，女儿嫁人，儿子上大学，男人开车去哪女人都跟着，她说，外面的女人总是坐享其成，不管男方年龄及家室，有钱就往上扑，她得为儿女守着这份家产。

我说你们有爱情吗？女人笑笑说，有了孩子就得守住一个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