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爱情

    他们早已没了爱情。

    他，就像天下大多数父亲一样，话不多，但至少勤恳，钱不多，但至少努力。

    她，也像天下大多数母亲一样，尽心尽力为家，为孩子，忍受委屈也忍受辛苦。

    是不是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早已不谈爱情，围绕在身边的永远是生活的琐碎。

    他没有什么能力，只知道本分地赚着那么一点小钱，老板不发工资也没什么脾气。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买那么几件衣服，当然这一点他们都一样。他知道他没有本事赚钱所以就只能拼命地省呀省，今天省的十块钱可以给弟弟买一本辅导书，明天省的五块钱可以多买一点肉。

    我记得他第一次用微信是在我生病住院的时候，因为要用微信缴费查化验结果。旁边的叔叔手把手地教他，他不断地点头，然后笨拙地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人心疼，即使他现在用微信比谁都熟练。捧着手机的次数比和她说话还多，或许他们早已无话可说。

    她找了一份工作，是个美容师。在收拾别人的同时，她也学会了收拾自己。以前打车都不舍得的她，开始买起了几百块一小瓶的护肤品。每天出门上班的时候，也会轻轻涂上一点口红，不过她还是穿着姐姐穿不下的衣服。我知道她打扮从来不是为了他。

    他们每天话不多，见面的时候也不多，让人感觉他们就像是住在一起的住客，除了同睡一张床再无任何联系。在谈及弟弟学习的方面才会多一点话题，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他们从来不沟通甚至还带着一点疏离的味道，一起坐着看电视的时候也是隔了一个座位的距离。

    我明白，他们不再有爱情。

    听了很多她埋怨他没有本事，不会赚钱的话，只知道给别人打打小工，家里的一切还要一个女人来承担等等等等。她也希望和别人一样下班有老公开着小车接，不用坐在无法遮风也无法挡雨的电动车上。她也希望不用再偷偷看着橱窗里的衣服，可以昂首挺胸把它们打包回家。她也希望不用整天为孩子的学费担忧，为茶米油盐费心。而这一切，他都不能给。

    从小到大我听过无数遍“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早就和你爸爸离婚了”。小时候，我觉得还好是因为孩子他们才能继续在一起生活。长大了，我才发现这是一种负担，无论对我，还是对他们。这样冷漠的生活就像是随意拼凑起来的家庭，丝毫感受不到爱意。所以，我常认为自己不是个温暖的人。

    终于，这样的生活被打破了。

    她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常常要弟弟打电话催促。信息也常被清空，她以前从来没有删除信息的习惯。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她的脸上开始有一种少女般的微笑，身上的味道也不再冷淡开始变得香甜。除了这都不是因为他，一切都好。

    很快，这种变化不单只有我一个人察觉。我开始听到他们争论，最后演变成吵架。起码这比一声不吭好，我是这样觉得的。从那之后，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买菜的时候会刻意挑她爱吃的菜，晚上等她下班，也会主动和她说些话。那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似乎稍微融洽了一点。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快变成一个幸福的孩子了。

    故事总是不会按照开始设想的方向发展，就像火车脱离了轨道一样可怕。我不会时常和她联系，她倒是常常给我打电话。有一次通话，我大概终身难忘。刚好是她下班的时间，电话那头很安静，除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让我瞬间头脑空白。我能想象到她几乎是惊慌地打开车门，躲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和我说话。我什么也没说，装作若无其事，算是完成了一段愉快的通话。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我没有哭，只是难过，难过到想呕吐。原来人真的难过是不会想流眼泪的，就是反胃。

    我知道我的幸福再也没有了，我不会是个幸福的孩子了。可是我长大了，已经长大了呀。

    她的手机放在一边，我就像个偷窥狂一样偷偷地查看聊天记录，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什么都没有。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悄悄地抹去所有的证据。倒是他的聊天记录还在，我看到他在质问她，能想象这是他压制了多久的愤怒，难为他还能在我们面前默默无声。

    看似平静的家实则波涛汹涌，一阵风吹过都能掀起巨浪。曾经的同舟共济也变成各自漂零，各怀心事的他们都心照不宣。

    他们还继续生活，只是他们不再拥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