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县令郭毅正在房间小憩,恍惚中听见耳边一阵哀嚎,其间男女老少声音混杂,悲戚入骨,肝肠寸断,郭毅听见了,也忍不住悲伤起来。
突然外面一阵敲门声,郭毅睁开眼睛,才知道刚才那只是一场梦。
底下衙役来报,说城中不知何时来了许多难民,占领街道,挨家乞讨,十分扰民,请郭毅出个主意。
梦中哭声犹在耳畔,镂心刻骨,郭毅生出了怜悯之心,于是下令在郊外搭起草棚,每日早晚两次施舍饭食,再让县衙出人出力搭建临时的木板房,供难民栖息。
不久之后,难民齐聚郊外,每天有入口的热饭,栖身的房屋,再不去城中乞讨。于是无论是难民还是百姓,都对郭毅称赞有加。
郭毅对这些话十分受用,转头又看见县衙所剩不多的银两,喜忧参半。
月色朦胧,郭毅处理好杂务,正准备上床休息,却听见外面“当当当”一阵敲门声,郭毅开门一看,竟是一个小乞丐,十几岁的年纪,衣服上一堆补丁,手中拿着乞讨的饭碗,只是脸还算白净,一双眼睛却尤为明亮。
郭毅惊诧开口,“我已在郊外搭了粥棚,怎么还上门乞讨,而且竟深更半夜的乞讨到我家来了?”
乞丐未作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扣了几个响头。
“我是来替全族感谢大人的,多谢大人施舍,让我们不至于饿死在荒郊野外。”
郭毅了然,既然是来道谢,他也不好赶人,于是让厨房做了饭菜招待。
饭桌上,乞丐说他名为胡深,全族都住在深山中,平时不与外界往来,只是缺吃少穿的时候下来乞讨。
郭毅听了不赞同地摇头,说生存讲求自力更生,人情讲求有来有往。遇见困难不想自己解决却第一时间依附于他人,平白给人增加困扰,乃是不仁,至于受了他人的恩惠,则更应该竭尽所能去报答,就算能力有限不能立马报以银钱,只要心里记挂着这份恩情,时常往来,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胡深点头称是,并说会把这话带回去,又再三感谢了郭毅。
两人吃过饭菜,郭毅觉得口中寡淡,又找人温酒,胡深看了新奇,遂讨要两口,不想才喝完就脸色通红,胡言乱语,手舞足蹈,随后一头栽到桌子上醉倒过去。
郭毅惊诧之余觉得颇有意思,对胡深也喜欢起来,于是命人准备房间供他休息。
第二天下人来报,说胡深已经不见踪影,只是床上躺着一只雪白的狐狸,郭毅大惊,过去一看,果然是只狐狸,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狐狸清醒,跳到床下又变成人形,果然是胡深,他说自己全族原本都是狐狸修炼成精,但缺少吃食是真,来到人间之后也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希望郭毅不要声张。
郭毅答应下来,并告诉胡深以后可以经常来衙门做客,胡深于是又再三谢过,方才离开。
三天过后,郊外的乞丐消失得无影无踪,郭毅听了颇感神奇,每天晚上在门口摆好酒菜等着胡深过来。
胡深时常三五天来一次,时常半个月来一次,每每到来之时,郭毅便和胡深对坐畅谈,胡深说他们修仙途中的苦乐,郭毅说他们人间的道理,双方相谈甚欢。
胡深学会了喝酒,半醉之中问县令,“我路过人间,多见人间有猎人捕杀野兽,剥皮拆骨,煮肉下酒,卖毛皮换取银两。草木虫鱼,飞禽走兽,为求生存互相捕猎原本是天道轮回,可我见那些猎户家中有妻子儿女,其乐融融,生活算不得穷苦,为何还要杀生造孽?”
郭毅叹了口气,“人心本向善,只是有时候被贪婪蒙蔽了双眼。”
胡深也叹,“我们狐族皮毛光滑柔软,对于人类来说是上好的衣料,对于我们来说却是祸根,有多少未修炼到家的同族都因此送了性命。”
郭毅沉默不语。
酒过三巡,胡深要离开,郭毅说自己与胡深相识许久,还不曾登门拜访,胡深笑道,说深山老林没什么值得看的风景,倒是里面妖物众多,妖气常常化成迷雾遮住人眼,导致人因为迷路而丢了性命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是什么好去处,郭毅因此没有追问,却在胡深走后悄悄派了人跟过去。
几天之后,一群力壮的青年扛着柴刀斧头,由一个猎户打头来到山脚下,郭毅抬头,只见入口处一片苍翠,里面却是林莽险恶,幽深静寂,白雾茫茫,鸟鸣猿啼隐约可闻,夹杂着不知名的歌声,声音呜呜然似有怨恨。
郭毅还不曾分辨那声音是什么,只见后面一群人已经丢了工具,面容呆滞,他赶忙警觉起来。
“这里面妖物众多,莫要迷了心智。”
众人心里一惊,方才如梦初醒。
打探消息的衙役回来,告诉郭毅这里面有一个山洞,洞口杂草丛生,不易发现,但往里面走百步则越发宽敞,出口是一处山谷,里面丛林茂盛,百花齐放,香气宜人。
此时已是深秋,这里并无半分颓败,看样子其中必有妖物,多半是那狐狸精在里面安营扎寨。
郭毅听完点头,又命众人依次从洞口进入,先前打听消息的衙役随郭毅走在中央,问,“听说大人之前与那狐狸交好,为何还要伤他们的性命?”
郭毅闻言一叹,“我县中的百姓并不富裕,前几年水灾,元气大伤,这会若是能得了狐狸的皮毛,可立马脱离苦海。”
衙役道:“属下路过的时候,见城中的百姓虽然吃穿拮据,尚且能够维持生计,灾难过后,能够留得一命已经难能可贵,不感谢上苍有好生之德,却不知餍足,保住性命又求富贵,有了富贵又求名声,有了名声又要权势,有了权势再想长生,永生永世贪图享乐。”
郭毅觉得事情不对,回头一看,哪里是什么衙役,原来是胡深在后面,狐脸人身,身后一条雪白的尾巴飞快摆动,龇牙冷笑,“人心本向善,贪欲迷人眼,大人说得果然不错。”
“你!”郭毅还未来得及惊诧,只见胡深一甩尾巴,那尾巴霎时间变得如同参天大树一般,直接把山洞捣毁,顿时乱石滚木齐下,直冲着郭毅的面门砸过来。
郭毅惨叫一声惊醒过来,却看见眼前正是随他一同上山的众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郭毅忙问怎么回事,众人七嘴八舌,只说郭毅刚刚迈入洞口就晕倒过去,吓得他们再不敢前进,只能把人抬下来。
郭毅觉得事情邪门,暂时不敢进山,回去之后封了众人的口,只当做事情没发生过,仍旧每天在外面摆好酒菜。
几十年过去了,胡深再没有出现过一次,只是县中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从来不曾有过旱灾水患,郭毅每每想起当年事,都是万千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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