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supportLists] [endif]第四章摔坏脑袋
方舟的同学名曰魏征,与历史上曾经响当当的那位杰出人物同名。方舟一直很奇怪他的父母为什么会给同学起这样的名字,特别是在学到相关历史的时候,同学们总会因此捧腹大笑。不过现实生活中的魏征却与历史上的魏征大相径庭。起这样的名字预示着父亲对自己的儿子抱有十分殷切的希望,但希望归希望,历史其实是不可复制的。
从小学到高中,魏征与方舟一直是同窗好友,甚至同桌。魏征与方舟可以说是两个极端。同学中,魏征如果算得上最勤奋的这一个,方舟则一定是最散漫的那一个。不过两人却像磁铁的正极与负极一样相互吸引着,不可或缺。
中考时,魏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某中专。那时初中考中专不像现在那样普及,是只能成绩拔剑的学生才能考得上的。魏征的父亲却硬是不肯让儿子就读中专,老人唯一的愿望就是让儿子继续读高中再考大学,而且还一定得是响当当的农业大学。于是儿子便不得不按捺住对新生活的无限渴望投入到异常艰辛的高考大军之中。
魏征这位固执己见的父亲也曾经是农场的一位风云人物。早在八十年代初,魏父便是农场最早通过辛勤劳动而发家治富的万元户。获得的各种级别的奖旗、奖状可以糊满一堵墙,堪比三好学生。魏氏老人一直以来有个宏愿,想搞个科学养殖基地,聘用大学生到他家的池塘里进行高科技化的管理。至于儿子魏征自然只有华山一条道:就读农业大学,然后子承父业。
万万没想到正值分外紧张的高三下学期,魏征同学却重重地摔了一跤,将其头颅给摔破了,附带把他的思想也摔坏了。从此,他便疏于学习,总是一副懒懒散散的神情。老师不免劝他上进一些,勤勉一些,他的回答却往往如是漫不经心:“头摔坏了呗,读不进去,我能怎么办?”显示出一种一切都不以为意的神情。
方舟倒很能理解同学的苦衷,魏征家的渔塘因为连续两年泛池,便将十多年所赚得的钱全赔了进去,与此同时这也粉碎了魏征一直深埋在心底试图就读农业大学从而科学养鱼的梦想。“哀莫大于心死!”年少的魏征已经过早体会到理想的破灭所带来的沉重精神打击。
高考落榜之后,老魏头还想劝说儿子魏征再复读一年,老人还真有一股“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韧劲,不过魏征对于千军万马闯独木桥的那条心却死了,他只想老老实实回家务农。
因此,当方舟悠闲自得地享受着恬静的大学校园文化生活时,同学魏征却不得不满怀着悲壮的心情在家里辛勤地割着鱼草,瞪大着一双警惕的眼睛防止渔塘里过度饱和的鱼类泛池。因而这次回家,方舟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安慰安慰这位老同学。
魏征的家紧邻方舟所在的农场总部的某个村。方舟抵达魏征家那间独门独户的低矮小院时,同学仍未归家,却见到他正在就读高三的妹妹魏英。
魏英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庞,配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足以衬托出她的聪颖。她的身材很是单薄,仿佛永远长不大似的,因此方舟习惯于把她当作毛毛孩看待,感觉中她十年前便是这副模样,现在是这副模样,也许再过十年还是这副模样。
小时候的魏英也是一个刻苦上进的好学生。“忽如一夜”,她便对学习失去了兴趣,不知道是否同学在将自己的脑袋摔坏的同时,也将妹妹的脑袋给摔坏了。
魏英其时正在读一本正风行的言情小说。看见她在读这种小说,方舟的感觉有些怪怪的,他始终认为这些小说是那些心智平庸的人才看的,一如多年之后风行的哈韩剧。
“你们家魏老大呢?”方舟近乎调侃地问道。
“我哥正在鱼池上,不过马上就会回来的。”因为自己不仅没有抓紧一切时间投入到紧张的高考中,相反在看这种毫无意义的小说,魏英顿时觉得分外负疚,脸上激起一阵羞赧的红晕。
方舟关注地凝视着魏英,似乎想劝说她一些什么,却发觉自己真的吐不出什么金玉良言,只是怔怔地望着魏英。“那我这就走了。”迟疑有顷方舟说道。
“不用这么急,我哥马上就会回来的。”魏英言辞恳切地挽留着方舟。
“现在学习紧张吗?”
“挺紧张的,”魏英回答说,“不过爱学习的学生忙个不亦乐乎,爱玩的也会玩死,大学的门槛还是太高了。然后就是谈朋友的也多了起来。”
“是的,早恋,尤其在高三学生中间还是很时尚的。”方舟不明白她为什么攀扯到这个话题。
“好像有些地方的老师还鼓励学生早恋呢,因为这些老师们觉得早恋有时还是很能促进学生的学习的。”魏英竟然如是匪夷所思地说道。
方舟情知她在信口胡诌,却不便表明自己的反对立场,虽然他知道国人的确会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剑走偏峰。不过魏英如此说道莫非暗示她也早恋了,方舟不免如是揣摸着。看来她还真是个机灵鬼,话中有话。
方舟走进同学的卧室,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魏征就读高中时的各种教科书和参考书,简直纤尘不染。方舟感觉得到魏征对这些书藉的珍视,方舟的同类书籍其实早已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泥牛入海无消息。方舟随意地翻看着一本本的书,高中时代的种种回忆便纷至沓来,似乎这些课本里珍藏着自己数不尽的青春时光。
等了约一个钟头,同学还真是回来了,看得出来愁容惨淡万里凝。
“哎,魏征。干嘛哭丧着个脸。”方舟问道。
“还是你爸说的对,这几年让那些大手大脚的干部上台,农场的经济形势可以说一塌糊涂,现在所有的亏损都转嫁到我们这些养殖户的头上来了。”
“怎么啦?”
“你看,明年我们每亩的包干费用会从六百涨到七百,为了能赚钱,只得再加大养殖的密度,这样泛池的可能性会更大。如果泛了池没有钱投资,只能向农场贷款,这样又会计上高额的利息。我们的鱼苗得向农场高成本进过来,成鱼却只能低价卖给农场。这样掐头去尾,农民的血汗钱就被一点点地榨干了。”
“农民既是劳动者,还得像老板一样筹集资金进行投资,身兼多职,一年辛苦劳作望不到尽头,却连年亏损,真不如那些小商小贩。”方舟如是感慨道。话说出口,却不免分外惭愧。因为这些观点不过是从他向来不屑一顾的老爸那儿剽窃来的。
“我们这里真正发财的是哪些人?一是计划生育超生的,因为超生,村里不给他们田种,他们反倒可以横下一条心做些生意赚钱;一是当官的,当官的就不用说了;还有就是犯罪的,反正没有正经职业,索性搞些歪门斜道。总之,没有人是通过老老实实地劳动赚钱发家治富的。”同学如是评价道。
“即使有几个像你爸这样的老光荣户这几年也败得差不多了。”方舟说道。
“哎,这个地方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那你想怎么着?”
“我反正不会在家里待着的,明年一定要出去闯荡闯荡,闯出一番天地来。”同学十分无奈地说。
“那好啊,你走的时候一定记得通知我。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来为你饯行的!”
“那是一定的。我怎么可能忘记老朋友你呢?”这会儿,同学显得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不过,我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方舟问道。
“就是我妹妹的事情,我妹妹可能是喜欢上你了。”同学如是说道。
“不大可能吧,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方舟很是紧张地说道,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情感世界尚是一片空白,当然现在仍然是一片空白。
“她写了好多明信片,想寄给你,不知为什么都没有寄,全压在她的书桌上。那一天下雨,我给她关窗时发现了。”
方舟沉默地看着同学,这种情况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的。
“其实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她现在还小得很,我不会强求你什么。我只是想把妹妹托付给你,你要好好帮我照应着。我的父母是不能作任何指望的,他们什么事情都看不透,懵懵懂懂地过日子,那怎么行。总之我是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那行,只要她有难处找到我,我是一定不会推辞的。”方舟慨然允诺道。
“哎,还是像你这样好,有一个百事都不用发愁的爸爸。”同学不无羡慕地说。方舟却压根没有这种感觉,虽然他并不想简单地否认阔老爸的作用。不过同学表明这种观点多多少少让方舟觉得很是奇怪。他总觉得魏征是不应该信奉这样一种世俗的观点的,难道说年轻轻的碰了几回壁,就把自己所有的锐气全给磨蚀掉了。
“你父亲明白着呢,像我们农场我们区有什么样的症结,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有时真的在想,如果让他管理农场,一定比那些人强多了,”同学这样慨叹道,“我就喜欢和你父亲聊天,他的观点很独到,比我们年青人更有远见卓识。我们好多干部都缺乏反思精神,缺乏才气。当然,还喜欢大手大脚,崽卖爷田心不疼,把老百姓的福祉完全不当一回事。”
“其实我老爸的兴趣只在经商。”方舟说道,心想自己未免和父亲接触太少了,许多事情倒是作为旁人的同学知道得更多。
“那只是你的误解。人往往都是被逼无奈才走上旁门左道的。”同学说道。
“我父亲的农庄里缺少人手,你想不想进去啊!”方舟问道。
“你父亲也这样跟我说过,其实你父亲还是很喜欢我的。只是我想自己一个人闯闯,不想依赖任何人。”同学很坚决地说。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有志气。”方舟表示非常赞同。
“话也不能先说到前面,还不知道将来是怎么回事呢。说不定自己哪天就会被这个社会淘汰掉也未可知。”
“哪能呢,总得自己给自己烧把火吧。”方舟鼓励道。
“我这人很现实的。”同学说。
方舟却在想,不现实也就不会摔坏脑袋了。不过,自己如是之黑色幽默却是无法向同学言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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