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这几句小磕儿唠的还有点二土匪那个浑人的血性!好,咱们这就直接去悬空湖!” 何立安的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去悬空湖?它就在这里?!”
我为他这种十分随意就说出来的方式感到大为吃惊,要知道我们这一路过来经历了种种艰险和迷局可都是为了搜寻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诡异湖泊而来的,现在他这般说法竟然如同谈及“走,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一样的自然。
“对,在这,就在这。”
何立安的回答依然是同样的轻描淡写,说完之后他双眼看着我,侧身拉下了身后一个电闸把手,周围弥漫起白色的雾气,呲呲作响,一扇大门应声而开。紧接着,凛冽的寒风马上灌了进来,吹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缩着脖子拉高了衣领。
如果说在前面隔着落地窗看到的那处山口算得上宽阔深邃,那么眼前出现的这架被高耸的山峰环绕的盆地则近乎广阔无垠,它所呈现出的荒芜广阔和凌厉的压迫感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那场面犹如亘古巨鲲正将吞食天地的血盆大口大大张开,滚滚寒风和雪尘便是它呼吸间流露出的对苍穹的蔑视与傲然之气,让人瞬间升起不敢对其言说和品评的敬畏心来,只走过一扇门,我便来到了不能由人亵渎的“神境”。
时间虽然将近黎明,山架之外还是墨染般的漆黑,这盆地之上高高圈起的夜空里却流光溢彩,有着千百条不断变换身姿的极光在舞动,绚丽得连原本占据夜空主场的星空与银河都黯然失色,丢掉了发出光亮的勇气悄然晦暗下去,自甘败局。
“走吧。” 何立安探手抓了一下我的脖颈,将我推向前面。
细碎的风雪中,我在前,他在后,踏上了一条向着盆地中心延伸而去的石桥。说是“桥”却也不尽然,踏上去走了几步就会发现这里是依着原本就矗立此处的一条狭长山崖开凿而成的峰顶。桥面宽窄虽不平均,但最狭窄处也有两米左右的宽度,不过因为没有任何扶手和凸起的山石可以做遮挡,两侧向下看去也都是刀砍斧削一般的断崖直透深渊,又有寒风阵阵兜面而来让人走起来心中颇为不安,总觉得哪一股风雪顶不住就会一个趔斜跌落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仅仅走了两百步左右,我的双腿就无法抑制地开始颤抖,不得不停下来喘息,可这一停更让我觉得头晕目眩,如果不是不想让何立安这种人耻笑,我是一定会瘫坐在地上倒趴着退回去的。
何立安却始终步履轻松犹如在自家庭院里饱食之后的悠闲漫步,他还不时用脚尖挑起小石块踢毽子一样在脚面和膝盖间弹踢玩耍,并把那石块故意踢到我的身旁,享受着我每一次被那石块击打出的声响惊得哆嗦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条险峻的道路和他不肯停歇的戏耍彻底毁掉了我刚才的豪气,我咬着牙为自己的怯懦而深深感到羞愧和恼怒,但我此刻确实一句反驳和怒骂的话都不敢对他说,我怕自己的话语里会带着恐惧的颤音,那会更让我难堪也更称了他施虐的兴致。
“站起来……” 我伏在地上蜷缩一团,默默地承受着他给与我的这份的屈辱。就在我懊恼,就在我暗骂自己没用的时候,一个声音随风飘来,裹着雪粒砸在我的脸颊上,像结结实实地扇了我一个冰冷的巴掌。
“站起来!” 那是一个人严厉的吼声,我抬头四下去看,却只能找到在群山中间打旋儿的风,何立安还在身后发着冷笑。
“站起来……站起来!于征,站起来,来找我们!于征……” 声音越来越多,时而在我耳边窃窃私语,时而跑到我的头顶厉声暴喝,随风飘远,又随风而来,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不同的许多许多人!我努力挣扎着挺起身,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渐渐地,除了呼唤我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一种被注视着的热度。
那是……来自他们的期盼吗……
“等着我!” 我单手撑地,双脚稳稳地站了起来,一股灼热的洪流如岩浆般灌满了我的血脉。我把拇指放在口中大力咬破,把涌出的鲜血自脸颊划过鼻梁,随后向着身旁的悬崖深处一甩手,“我愿把这鲜血当做誓言,让它化作斗士的图腾,带着你们的份子一起战斗到最后!等着我!”
再踏步时,我落下的每一个脚印里已满是笃定和坚韧,我要带着所有逝去的伙伴一同前行,任何人都不能再小看我,任何人都不能再胆敢亵渎他们的灵魂!
我的突然振作进而马上起身行走,让何立安原本想要从地上把我拖起来的手抓了个空,窝在口腔中想要弹跳出嘲讽的舌头也同嘴角阴邪的笑意一道儿凝固在那里,在我回头看他时急匆匆尴尬地收了回去。
“走吧。” 我淡淡地把这“走吧”还给了他。
高耸削尖的石桥一直向前延伸,到了足有五六千米远的距离才望见尽头。初生的晨光终于能越过层层山梁投给我一抹淡淡的清灰光芒,深深的盆地底下并没有那么快就能够享受这些光明,还是黑的。到了这里太阳升高的速度显得快了些,阳光照在这高高立起的石桥平面上,仿佛我每踏进一步天空和脚下的颜色就变换一层,迷幻的色彩一个色阶一个色阶的递进,渐渐驱散了黑暗,黯淡了那些夺目飞舞的极光。
石桥末端恰好是山峰围绕的盆地中心,如今这桥被日光整条镀满了赤金撑跨在青墨色的盆地顶上,如果能从空中俯瞰一定会像一只镶了黄金指针的蓝表盘石英钟。细碎的风雪也应了景,终于停下来,这里的风雪恐怕也是奴才品性,只敢躲在黑夜里造次,白昼刚一出头,它们便马上灰溜溜地退去了。
“嗯……这么看,这里还是挺美的嘛!呵呵呵呵,看来你还是真是很有特别之处啊,我还从来没有想过这处谷地会有如此平静的一面。” 何立安倒背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一副颇为享受的神情。
“已经到了,然后要做什么。悬空湖呢?难道要我跳下去?” 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石桥到了这里除了来路之外已经是三面悬崖,再无路可走。
“不,不不!我怎么会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哈哈哈!对不对?” 何立安摇着头,把那支钢笔又拿出来垫着手帕擦了擦后接着说:“悬空湖需要得到他的主人的召唤才会出现。呵呵!你别摆出这幅德行!对!你可以理解成这‘主人’就是我,积累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努力,让它听从我的召唤随时出现已经不是什么难事,要不然这历代的109不是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资源和精力?”
“哼!你是悬空湖的主人,能让它来就来,还费这么大力气要我来做什么?觉得我特别有做观众的潜质?特地培养了来欣赏你这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对不起,我没这个兴趣!你的世界变成什么样跟我没关系,咱们各取所需也好,赶快告诉我这个鬼湖控制时间的方法!我说过了,有很多人还等着我去救!”
“啧啧啧,咱们的合作可是互惠互利的不是么,照你这个性子可不太招人……” 何立安的话只说了一半,见我正站在悬崖边上冷冷地瞪着他,猜出了我心中所想——如果他不能做到让我通过悬空湖救回同伴,便也不会让他利用我哪怕一星半点,我会直接身子一纵跳下去死了了事。
“好!合作嘛,我们都再坦诚一些,时间也不多,我们边做边说吧,你明白了其中原委,也能更好的进行下一步工作。” 何立安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刻着“109”的铁质圆盘,在桥头的石面上摸索了一会儿,用袖子拂出一个浅坑来,把它按了进去。
“咔嚓!咔嚓!咔嚓!”机械咬合的脆响接连传来,脚下的桥正在微微颤动,我半蹲下身子回头望去,来路的桥面开始高低错落地稳步抬升,最后形成了一个呈45度斜指苍穹的尖塔形状,而我们两人所站之处是一个五米见方的平台,已经升到了跟盆地周围的山峰平齐的高度。
震动平息,等我再次站直了身体已经可以越过那山嶂看到那外面的滚滚云海。连绵不断的云一丛挨着一丛,有乌黑的也有洁白的,乍一看像是成团成朵的各自堆在一起,再分辨后则能看出那种黑与白之间的胶着缠绵,乌央乌央地聚在一起如同善恶同体的远古魔物结队潜伏。
“109多年的研究最先是得出了如何根据声波震动频率来追踪飘忽不定的悬空湖出现地点,后来又经过很多专项实验将这一结果详细拆分做了模拟研究,最终完成了对整个湖体从被动追踪到主动召唤的决定性论断,而丘院长的专项研究院正是将这一重要结论系统化通过实践认证的关键机构之一。” 说到这里,何立安微微蹙眉顿了顿。
“确实,他的工作完成得很好,而且是超额完成任务,不单单是印证召唤方式,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得以进行了终极实验——人体活体的空间和时间穿梭实验!虽然这些实验品嘛,都有瑕疵……但这也都是科学的必须!如果听任那些政客们按照冗长无用、效率极低的办事风格继续进行下去,要得出有用的信息掌握这神奇的力量不知道要几个世纪以后了吧!为时代所用,为当下所用,为我们所用才是最为正确的历史必然!不是吗?!”
“你们就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整个109村的吗?就凭借这些扯淡的说辞来妄图粉饰你们的罪行?!这些无辜的人们凭什么要被你们随随便便的就决定了生死?!你们凭什么!!你们有什么权利!!!”
“无辜……呵呵呵,这个世界上根本不纯在无辜的人,每个人都有罪……只有拥有绝对力量的人,才可以说自己无辜!而且等到那力量在握时所有人都必须承认这一点!109村里的所有人,他们为什么会定居在那里,是从几代人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那里的所有人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所有人都具有与悬空湖的力量波长相符之处,年长的也好,年幼的也罢,长久以来一直都是109观察的对象,整个村庄早就是一个试验场,是一块培养基,那里的人早就是按照特定的安排在成长和生存,包括他们历代繁衍出的子孙辈,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脉搏、呼吸都在监控之内,谁都不能轻易逃脱!不管那里的人怎样挣扎,最后都要回到原点,回到那里去!从生到死!而我所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帮他们得到了解脱……”
虽然何立安的口中依然缀满了扭曲的观念让我难以认同,但这个我生活过多年的小山村居然被人暗暗埋藏了如此巨大的阴谋着实惊呆了我,我突然想起刚到水电站躲在大坝的那个夜晚,那些叫骂着追逐二土匪的人群,会不会他们便是与柴虎山里的驻军一明一暗参与呼应监控的另一只眼睛呢?除此之外还有哪些人会是这阴谋的一部分呢?在109这些年的记忆一下子在我脑海里倾泻翻滚而出,让我直觉得喉咙发干发痒,拼命吞咽却润不出一丁点口水来,难受得要命。
何立安的讲述还在继续:“但这109村的村民成员名单还是有例外的:从巴彦托海来的二土匪、从小被收养进109兵工厂的钱思婉、半路外调来的老疙瘩、还有你!你们就是例外,是来自109这块‘培养基’之外的意外入侵者!比起被那些老学究们培养起来的可怜“细菌”,你们四人的先后到来更能让我产生浓厚的兴趣。为了证实你们几个是否也具有与这事件摆脱不开的渊源纠葛,我才极力促成了那第一次滇南的勘探队编制,在那次行动中,109采集到了更多的信息可以为我所用,进一步确定了在你们几个当中是最有可能出现悬空湖的‘钥匙人物’的!对你们四人身体的研究重要性远远超过了之前那些村民的等级!而现在……你跟我站在一起,他们却早已身首异处,你应该猜得出来了吧?你就是那唯一一个,那个可以完整穿梭悬空湖空间和时间的单独生命体!”
“你就是那把最关键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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