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唱歌我爱笑
有一次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
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里落花知多少
——献给那些流逝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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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初见
一别经年,俗世中你我尘封的往事大都烟消云散,但有些人却能成为我们心中永久的记忆与怀念。
时光的序幕拉回那一年的江城武汉。彼时间,罗静怡正值女孩子们最最梦幻的豆蔻年华——诗一样的十七岁。也是在那一年,就读于湖北省艺校音乐教育的她邂逅了二十岁的季华。
大她三岁的季华当时是武汉科技大学大三的学生。那年的平安夜,好友海玲带着她和另一个好友冰儿去探望她的老乡——于襄阳到武汉的火车上偶遇,并对其一见钟情的大男孩。
这个男孩子就是季华。
天蝎座的季华有着修长的身材、清秀俊朗的外表和温文尔雅的气质。一身得体的休闲装,一派青春浪漫。
初次相见,几个女孩子对他的印象都很不错。尤其海玲,对其爱慕之心总是情不自禁地溢于言表或欲盖弥彰。
然而,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最让季华的注意的却偏是那那个外表乖巧灵动但个性孤僻怪异的静怡。
罗静怡是当年的艺校里出了名的小精灵,武汉人嘴里惹人怜爱的“小精怪”,(注:极具武汉特色的方言小精怪,常被武汉人用来形容身影娇小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或许是她清丽慧黠,弱不禁风的模样打动了他吧!第一次见面,季华便本能地对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和莫名的好感,夸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动静皆宜的小女儿姿态,并亲切的称呼她“小静”。
孩提时期开始,静怡便是一个敏感矜持的孩子,容易脸红和害羞,常常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念书回答问题时唰地一下脸红到脖子根,站起来念课文时拿着课本的手会发抖。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虽然熟悉的发小好友面前亦能活泼顽皮,说说笑笑,但面对心怡的男生时她却总是异常小心翼翼,只默默远远地偷瞄和关注从不敢主动找人家说话。
中学的时候朦朦胧胧地喜欢上曾经的同桌,休息日路上偶遇被同行的同学开玩笑也只是慌乱中撒腿就跑,像一只躲避突如其来的猎枪的小兔子。
——那年的平安夜,在武汉科技大学附近的美食街上,罗静怡第一次和初识的异性在一起吃饭。虽然有两个姐妹相伴,但还是让她害羞得无法抬头。戴着时尚港风针织毛线帽的她,却保守得筷子永远只靠近她面前的那盘菜。这怯生生的模样让好友忍俊不禁。
这时,季华颇有风度地给她夹了些鱼香肉丝,阳光地一笑:“你真是名如其人啊!怡然静谧,动静皆宜。不过,这么漂亮、有灵气的女孩子不多吃点菜可不行呀!”一句话说的静怡小脸蛋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季华见状突然惊觉有点唐突佳人,连忙补充道:“这么害羞,比起那个大观园里的林妹妹是有过之而不不及啊!对了,我吃好了,不如我到店外等你们吧。”然后开始整理衣角,眼神飘过去瞟了一下手足无措的静怡后才慢慢起身走出去。他眼里的温柔让静怡的心田似有一股暖流如细细的清泉潺潺而过。
多么温情体贴、风度翩翩的小哥哥啊!他真的吃好了吗?还是怕我拘谨而匆匆避开呢?罗静怡放下筷子兀自猜测着。
夜凉如水,三姐妹从饭馆里款款走出,漫步在优美的大学校园林区内。一路上,静怡和冰儿故意拉开距离走在后面,让季华和海玲并排走在前面文雅地小声交谈着。
声音轻轻的,但是还是清晰地听到季华一直在向海玲打听静怡的一切:譬如性格,爱好,趣事等。仿佛他(她)们的初次相聚只是为了要讨论他之前并不认识的罗静怡。
年少的情感因为单纯和洁净所以没有太多的纷扰,季华对静怡好感并没有影响她和海玲之间纯真的友谊。
很多事情如无法改变那就只有接受——爱情亦如此。
一阵西风吹来,冻得单薄的女孩子们打了个寒颤。季华回过头很自然地转身走到静怡身边半带调侃但却表情诚恳地说:“小静,你看,起风了,我看你冷的,可别感冒了呀!不如我把外套给你披上吧?”一边说一边脱下他厚厚的牛仔外套递过来。
罗静怡又恼又羞,小鹿似地逃到了冰儿的身后。
“谢谢,我不冷。”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静怡的敏感让大家乐了好久,一直到季华和她们在门口告别转身回校后,冰儿都还在嘻嘻哈哈、亲昵地捏着罗静怡小巧精致、娇俏且饱满的脸蛋玩笑道:“想不到我们小静可以可爱到这种地步呢!”
以后的日子里,季华常常打电话到学校宿舍给海玲聊天,但他每次都会让静怡接电话,最舍不得挂掉的,也总是她的声音。
偶尔他也会因为莫名难耐的思念在休息日跑到艺校音乐班去找她们。每次都是礼貌的先联系海玲然后由海玲带着他去琴楼一间琴房一间琴房地找静怡。
学校的琴楼呈螺旋式旋转阶梯盘旋而上,一共十层,每一层十间琴房,但,因为没有电梯,也没有手机,所以只能靠十一路人工自行车(步行)一边行走一边寻找。
其实从小家境优渥的罗静怡从来都不是一个勤奋的孩子,对学习没有紧迫感甚至没有任何计划,比较随性,平时练琴不多,考试前临时抱抱佛脚。
但,她却胜在天赋。
艺术这个东西,天赋才是前提,不然一切都是白搭。所以她总是花最少的时间,学到更多的知识。
平时不是最努力,但是考前一定比谁都积极主动,常常来得比别的同学早,但离开得却比较晚。且习惯性地总是在六楼正对楼梯口那几间,相对也好找。
那次季华来看她们,正好在即兴伴奏考试前夕,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603琴行里飘出动听的弹唱声,是钢琴老师布置的即兴伴奏作业——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
山里面有没有住着神仙。
多少的日子里总是
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
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
这么孤单的童年……”
懵懂的少女百灵鸟一样歌声,配合着娴熟而跳跃的钢琴声甜美烂漫中透着一丝郁郁寡欢、是如此的楚楚动人。
正待敲门而入,复又听她和着钢琴伴奏婉转低吟:“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啊……”
是静怡的歌声。这一段《红楼梦》中的枉凝眉,有别于方才欢快与抑郁并存的《童年》,在轻柔的钢琴声中唱出了秋愁秋怨秋时景,如泣似诉传神真……唱出了对宝玉忠贞不渝的痴情孤女林黛玉寄人篱下无所依托的悲苦心境。
这古典唯美的独特的声线像极了她清甜中透着忧郁的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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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季华未曾想到,印象中羞涩又精灵的她唱歌竟然这么好听。
海玲得意地告诉季华,“我这个妹妹呀,从小学开始就在学校的重大文艺活动中担任独唱,弹唱俱佳是她考艺校时专业项目里最大的优势。”
自此以后,季华不禁对这个人美歌甜的小仙女更加增添了几分向往与青睐。
不过无论如何毕竟大家都还只是学生,一切当以学业为重,季华也只是这样偶尔前来探望她们,依然是三人或四人同行。
但,每次他见了她们永远不变的开场白就是:小静,你好吗?
然后再去问候海玲和冰儿。
等她们回宿舍梳妆打扮好了再带着三姐妹们一起逛街,吃路边摊,欢喜亲爱地忘了四季。
二、偶遇
一次周末,静怡应家乡发小楚欣之约一同前往黄家湖附近的亲戚家吃饭。饭后和楚欣一起到湖边散步时一对年轻的情侣挽手而过,男生高大帅气,女孩子娇俏可人。二人萌萌的身高差煞是喜感而可爱。楚欣转过头对静怡调侃玩笑道,“以后呀,你要找个男朋友也是这样的配搭就好啦,你看他二人多般配呀!”
“ 是靖哥哥和蓉儿那样的配搭吗?”静怡喃喃自答,“但我还是更喜欢杨康那种亦正亦邪的白马王子型哈。楚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静怡反问她。
“我啊,我就……哎呀,到时候再说啦,我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的梦幻小女人,我先把工作搞好再说。”楚欣佯装不屑地戳了一下静怡的额头嗔道。
“静怡你看!前边,地上有一个钱包!”——楚欣纤细修长的手指从静怡额头上滑下来猛地指向正前方。
静怡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方才被她们当作话题讨论的一对情侣已经走远,离女孩子大约三米远的右侧地上躺着一只桃红色的钱包。
看起来应该是刚从她小洋装上衣口袋里掉出来的,因为旁边没有别人啊!楚欣一边说着一边麻溜地拎过她们在途中超市准备买给亲戚的礼物和自己手中的零食袋放在一起,一边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拍拍静怡的肩膀说,我拿着东西你快追上去给她捡起来。
静怡急忙向钱包的方向飞奔而去,边跑边对着越走越远的小姐姐大声喊道:“姐姐,你的钱包掉了!”
由于跑得过急,这个穿着坡跟鞋的迷糊姑娘一不小心崴了下脚,一个踉跄,和对面走来的男孩撞了一个满怀。
男孩子有力的手臂敏捷地扶住她,关切地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狼狈尴尬中抬眼一看,谁料这个男孩子竟然是季华!
“小静!是你?怎么是你!你没事吧?”
季华又惊又喜,连忙扶起这个慌张的姑娘开心地说道。意外重逢的喜悦让人喜出望外。
静怡忙不迭地一边调整撞歪的呢子帽檐一边指着前面的那对情侣说,“前面那位姐姐的钱包掉了, 我想去捡起来还给她。”
然后开始气恼自己和同龄同身高的人比起来脚太小,总是难以买到合适的鞋码,不是长了,就是宽了,合脚的鞋特别少。比如今天穿的这双坡跟鞋,常规走路还好,跑起来马上出丑。
真是,丑死了,羞死了,还不如……哎,还不如掉湖里淹死算了啦!
静怡赌气地想。
彼时间,路边点头的波斯菊、湖中欢悦的小鱼儿,还有树上歌唱的小鸟,仿佛都在笑她无用一婵娟。
不禁一笑莞尔。
季华听罢,立马大踏步走过去拾起钱包追上那对情侣然后转头指着紧随其后的静怡说,这个小妹妹发现你们的钱包丢了,是你的吗?女孩子一摸空空的上衣口袋如梦初醒般大呼:“天呐,我都不知道!谢谢谢谢,是我的!”接着便伸手准备接过季华手中的钱包。
但季华并没有着急给她,而是仔细询问了钱包里面的金额,对应无误后才放心地物归原主。
这时静怡和楚欣开始陆续赶到,纷纷赞叹季华的谨慎缜密。
小姐姐的男朋友夸他不仅人长得帅还一身正气,不当阿sir(警察)可惜了。还热情的招呼着请喝咖啡吃甜品。
季华谦虚地摆摆手,然后指指静怡说,“不用啦,要谢就谢这个小妹妹吧,她为了给你捡钱包还崴了脚,不是我及时赶到扶住她估计这会儿人小姑娘正在湖里喊救命呢!”
丢钱包的姐姐扑哧一笑,月牙般弯弯的笑眼下露出一对深深的酒窝,甜美里带着几分温婉与诙谐。然后优雅地走到静怡身边,友善地给她整理脖子上已经散开的丝巾,重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静怡扑闪着一双小鹿似的水灵通透的杏眼拉过楚欣的手难为情地说,“不要谢我呀,是我朋友楚欣最先发现的。”
这个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女孩又连连向楚欣道谢,小哥哥见罢感慨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你们都是善良正直的好孩子呢!”
又是一阵客气的拉扯后,男孩子提议拿出钱包里现金的二分之一,三百元来感谢楚欣她们,理由是,如果被别人捡去,很可能这六百元现金和准备找工作的身份证连同新买的钱包一起石沉大海了。一旁的小姐姐一边点头如捣蒜地表示赞同男友,一边附和道,“对呀对呀,他说的是实话”然后从钱包里取出三百块塞到楚欣手里——“就当我请你们吃晚餐,如果吃得不算奢侈的话,你们还可以有余钱可以去唱唱歌。”这个清秀明亮、笑逐颜开的小姐姐大方地说。
同样善良爽朗的楚欣义正严辞地拒绝了这对情侣的好意,她说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拾金不昧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故而坚决不收。然后拉着静怡和季华一起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那位丢钱包的姐姐还转头对静怡说了句,“小妹妹你的眼睛真漂亮,像电影演员一样又好看又传神。”
静怡怪不好意地歪着小脑袋由衷的说,“姐姐你长得更好看呢!”
然后她们便渐行渐远地消失在彼此的目光中。
原来,季华这次是代表科技大总校学生会主席来黄家湖校区帮忙打理图书馆事宜的,这会儿正准备返校,没想到竟然途中偶遇静怡。
并且,还是以这样“惊喜”又意外的方式。
初春午后的江城特别的美,春水渡旁渡,斜阳山外山。黄莺树上声声唱,湖边的杨柳吐露着迷人的芬芳。
聪慧的楚欣从季华看静怡时爱怜的眼神中敏锐地觉察到他们之间微妙的缘分,便“识趣”地找了个借口走开了,留下静怡单独一人陪季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叙旧。
其实不过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说是叙旧有些牵强,但缘于两人初相识便如故人归的感觉也是说得过去的。
静怡从零食袋里拿出一瓶汽水递给季华微笑道,上次谢谢你的盛情款待,我们刚才买了汽水,你也来一瓶吧!
季华大方地接过汽水,发现静怡抿嘴微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和唇边都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哦,不,嘴角边的那一对好像是梨涡。想到古人所说的梨涡浅笑的美人模样。配上纤弱的身材,一对流转的秋波和小巧古典的唇型和笑起来上扬的嘴角活脱脱像是宋朝仕女图里走出来的小美人。
如果说身材高挑、长相大气艳丽的海玲是一抹绚烂的云霞,那么灵巧纤细,坐在那里小小一只的静怡就如一朵山谷溪涧边的娇艳山花,世外幽兰般,是如此的清新纯净,柔情蜜意,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和江南的气息。
这样的宿命般的邂逅难免让本就对静怡心生好感的季华产生无尽浪漫的遐想——如果回到古代,如此这般清丽可人又迷糊善良的小娘子我可是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催着家人上门提亲的吧!如果我们前世能够遇见……
“喂,你在想什么呢?”静怡伸手在看着湖水出神的季华的眼前晃了晃说,“来,我帮你开汽水。”说着,便拿过他手中的汽水将盖子往椅背上一磕,然后插上吸管复又递到他的手中,俏皮地侧着小脑袋瓜子神采飞扬:“每年暑假,妈妈总会为了激励我好好学习便给我买一箱子汽水放在我所寄居的外公书房,就这样把我培养成了开瓶小能手。”
季华回过神,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顿觉心怡神往。这一次,换他不好意思了。
“ 哦,我在想,两次见你都戴着帽子,你是不是特别缺乏安全感?”
季华机智地试图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嗯?”
静怡一脸不解,两只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因充满了疑惑而备感可爱和无辜。
“哦,我记得一篇心理学文章曾写道喜欢戴帽子的女孩特别没有安全感。”季华解释道。
静怡的笑容瞬间凝结成霜,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博学多才,一语中的。
季华的话不经意之间触痛到静怡内心深处的伤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说起自己平时不会轻易与人提及的成长历程:
“也许吧,虽然父母在物质上对我并不吝啬,但我从小和父母关系却并不亲密,一心想要个男孩的他们工作太忙,对我太过严苛。经常吵架的爸爸妈妈常常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分说地拿我当他们出气筒……我不想动不动挨他们莫名其妙的打骂,所以一直寄养在待我温柔慈爱的外婆家,上小学后才开始回到父母身边。后来,直到我跌跌撞撞地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自觉养儿无望的爸爸才开始无可奈何地对我倾注关注,但妈妈却是一如既往的情绪化,常常把对奶奶的一腔怒火撒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这个碧玉年华的姑娘停顿了一下,想到妈妈曾经因为她的考试失误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撞的不堪画面,一边轻咬嘴唇一边用白皙的小手抓弄着淡粉色风衣上的腰带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泛滥的悲伤,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却打湿了长长的睫毛和美丽的眼眶。
季华心疼又焦灼地看着眼前这个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想不到这句无心的话竟然一语成谶般地勾起了她伤心的过往。想不到,他心中童话里的小公主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竟然没有一对情理之中应该疼爱呵护她的父母。
这是何等的悲哀啊?别人一出生便垂手可得的幸福,为什么这个天使般的姑娘却要这般苦苦求索仍是未曾得到?而她的父母又是何等的狠心才会对这么灵巧乖顺柔软淳良的女儿如此漠然和粗暴呢?
莫非,不是亲生?还是仅仅只因重男轻女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呢?季华愤懑地猜测道。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也难怪了,初见她时便觉她身上有一种清丽出尘的气质,忧郁但又天真,纯洁且清澈明亮。
是那种难以形容的,与生俱来的柔弱中的坚强。
倏地想起那日在琴房外聆听她潇湘曲尽意未尽,却原来,悲歌之外另有哀声……
想到此处,怦然心动的他突然好想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没关系,别难过,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啊!我们会是你永远的港湾,如果你愿意……
正在纠结要不要鼓起勇气握住她的双手给她以温暖和力量时,静怡突然抬起俏丽的脸庞巧笑嫣然:“不过没关系,外公外婆很疼我的啦!每年寒暑假我都在外婆家度过,我喜欢城郊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这些都让人无比的快乐。”
而细心的季华明明清楚地看到,她明媚的笑眼中强忍着打转的泪水。
此刻,终于明了为何她天使的脸总有忧郁藏着,她天使的眼总有泪水藏着……
三、重聚
自那天湖边偶遇后,这个令他一见倾心再见更甚的娇美身影,忧郁而又明媚的眼睛,和湖边被风吹起的淡粉色风衣腰带在季华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挥之不去。
那边厢,敏感害羞的静怡却日益活泼大方了起来——是的,她的活泼和自闭都必须要和熟的人在一起才会毫不掩饰地一展无余。
随着感情浓度的日益升温,季华也来的更加频繁。渐渐的,同学们也都认识了他。每次当他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甚至校园内时,两个关系要好的女同学就会大声调侃:“罗静怡,你家季哥哥来看你啦,白马王子哟,帅的啊……”更调皮一些的男同学则对着她的方向吹口哨,唯恐天下不乱般的瞎起哄。
“是海玲的哥哥好不好,你们不要乱讲话啊~”静怡总是红着脸一边嗔怪道一边在一阵喧闹的起哄声中缓缓走向他。几分懵懂中带着些许的羞涩,然后抬头微笑看他:“你,来了?”
季华特别喜欢看她的眼睛——湖水一样的澄净,小溪一样的清澈。让人忍不住升起满满的疼惜与无尽的遐想。
但是,除了上次无意中在湖边邂逅之外,季华和静怡这一对现如今看来妥妥的双向奔赴的爱恋并没有单独约会的经历。
只因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的他们皆是如此保守和纯粹,真挚的爱恋,总是傻傻地认为慢慢来,比较好。
依然是四个人在一起,季华,还有海玲三姐妹。
一起吃饭,然后坐公车去江边吹风,偶尔赶上江边烧烤店的露天电影就会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一边吃烧烤一边观影。
江边风大的时候,季华总是脱下自己的外套体贴地给静怡披上,细心地叮嘱她捂着点别着凉了。
无一例外。即使,她穿的并不单薄,也并无凉意。
一晃半年过去,虽然季华跃然眼中付诸行动的心意一直没有对她说起,她们只是心照不宣地把他对她的宠爱与呵护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那一年的夏天,罗静怡的三年艺校生活即将结束的时候季华终于再次等到一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海玲和冰儿去对面的车站买次日回家的车票,季华和静怡并肩站在人潮如织的天桥上看桥下的汽车呼啸而过。那天她一贯地穿着一条纯白的无袖棉布连衣裙,质朴的田园草帽下两条顺滑的马尾清新地垂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清香四溢的栀子花。
站在天桥上,静怡脸上的刘海和脚踝上的裙摆在微风中优雅地翩飞。季华用他那深情而动人的目光看着她,郑重其事地问她毕业后会去哪?是继续考大学深造学术还是回家乡当音乐老师就此安定下来,抑或者,愿意等他毕业后带她去他将要分配的工作地苏州做一个永远没有委屈的小女孩?
季华告诉静怡,他母亲的祖籍就在苏州,加上他的导师因爱惜他勤奋好学品学兼优所以找关系给他提前内定了工作单位。一直对苏州念念不忘的母亲几年前和父亲一起卖掉了湖北老家的房子搬了过去。
“苏州?传说中最美的江南水乡,很有灵气的地方,山美水美人也美。”罗静怡答非所问。
“小静,你知道吗?在我心里,这世界不会有哪个女孩比你更美。"小静听到此言低头不语,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不等小静开口,季华小小声地,继续说道“你有一双美丽、纯洁到让人心疼的眼睛。”
都说天蝎男的爱慕在年轻时最为专注、浓烈、纯粹而弥足珍贵。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一旦历经社会的磨炼、现实的摔打之后他们会变得比其他相同境遇的人更加现实、功利、目的不纯,暧昧不明。除非上天垂怜,让他有足够的幸运、能够再次遇见心目中理想的、万里挑一的,深爱的女子,否则天使与恶魔的切换不过是一念之间。
和摩羯男有些类似,对待爱情的态度皆是外冷内热、深情内敛、沉稳专一、不善言辞,而更愿意用行动来证明。但,比容易现实冰冷、利益至上的摩羯更在意感情的纯度与深度,更容易为爱朝思暮想、奋不顾身。相对于摩羯男的温和温吞,天蝎男的爱与不爱,显得更为决绝、不留余地。
季华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天蝎座男子。对他来说,为了爱情摒弃面包虽然历程是相对辛苦,但他也会甘之如饴地一手紧握爱情,一手赚取面包,不辞一切劳碌奔波。
那一天,他们在一起呆了一整天,一直到晚上,一起在校外的小吃街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的道别。几个女孩子都很喜欢湖北的本地特产——洪湖麻辣小龙虾,每次去小吃街必点的菜品。每一次季华也都会细心的剥好后放在空置的盘子中推到静怡面前殷勤招呼,“吃吧,你看你瘦的,多吃点啊!然后对海玲和冰儿寒暄,别客气,你们也吃,别客气啊……”
道别的时候,季华第一次当着海玲和冰儿的面伸出手轻轻地握着静怡的瘦削的肩膀爱怜地叮嘱她,“小精怪,听说你经常练琴到废寝忘食,这可不行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要乖乖吃饭好好睡觉,别再那么瘦了听到没?”
海玲和冰儿愣了几秒马上回过神来,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搂过静怡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打趣道,“知道啦季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会帮你照顾好小可爱的!”
那个天气晴和的初夏,人来人往的省艺校的天桥上清风拂面,夜空中星月璀璨一如他坚定的,闪着爱的光芒的眼睛。
罗静怡因为琪,适才傍晚时分季华的含蓄而诗意的表白惊得说不出话来。青春太苦痛,从来她的人生都是专制的家庭来安排,哪有一丝一毫的自由可言?更何况,大家心知肚明的海玲喜欢的男孩,作为她最好的姐妹,她又怎么可以……
送季华离开后,她抬起头仰望着前方的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个美得只想让人落泪的夜晚啊!静怡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
四、谈心
回宿舍后海玲似乎感应到了季华和静怡之间的微妙异样,赶在宿舍熄灯前抱着毯子和水杯过来静怡宿舍主动要求和她谈心。
静怡隐隐觉得海玲应该是为季华而来,这次谈心的主题不过是探探她的口气和想法。
果不其然,年少真挚且直接的姑娘,不等静怡开口,便搭好毛毯躺到开门见山道:“坦白的讲,原本我是喜欢季华的,但我知道他喜欢你,我和小冰早就看出来了。静怡,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吗?说真心话!骗我是小狗。”
静怡早在初见季华时就敏感地预知一天总会来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究竟如何回答才能让海玲心里舒服一点又不违背自己的真心呢?
静怡左右为难的踌躇着。海玲连忙追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是不是?如果他让你做他女朋友你愿意吗?”
静怡欲言又止时,海玲又道,“行了,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静怡侧过身真诚地看着她一脸严肃?——“我对他是有好感,但我也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我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而且,我们还小,我艺校毕业后准备继续深造学音乐,现在,我还真没有交男朋友的打算。而且,我家里是不会让我嫁到外地的。真心话!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我也是发自内心的祝福的。”
海玲感觉到静怡的诚意与真挚,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翻过身来隔着薄薄的毛毯抱住静怡纤细的腰肢笑着打趣道,“你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我终于理解到古代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所说的暖香玉在怀实乃人生一大乐事哈!我要是有个亲哥哥该多好,让你当我的小嫂子,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哈哈,好痒,哎呀,真的好痒啊~”静怡笑到花枝乱颤,裹住毯子一边往墙边靠近一边推开海玲的抱住她的手。
“原来是个怕痒的小妞哈!”海玲起身坐在静怡身边,从床头的书桌上拿起水杯一边喝水一边跟她提起主动接近她的缘由。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一次静怡独自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班主任胡老师突然叫住同样独自从宿舍去往教室的海玲,指着前方一个少女孤单的背影对她说,“你看那不是罗静怡吗?总看到她愁眉不展,独来独往的,感觉她不太合群啊!课间别的孩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呆,常常一副若有所思,怅然若失的样子。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孟海玲,我看她和你比较合得来,偶尔一起去食堂吃饭,你多陪陪她,开导开导这个小姑娘伢呀!同学之间的缘分很珍贵的,你们以后出了社会就知道了。”
“然后我想起有一次我们一起在食堂吃饭,你跟我说起你外婆病重的事情,让你寝食难安郁郁寡欢。你说,如果外婆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会觉得天都塌了。因为你和外婆感情特别好,甚至胜过妈妈。我便告诉胡老师,我猜你应该是担心病中的外婆吧。胡老师说,“这只是其中一件事吧,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童年印记让她略嫌孤僻,你多关心关心,开导开导她吧,都是同学,要互助互爱。”
“胡老师说完大步流星地向办公楼走去,然后我加快脚步追上你陪你一起去了教室。”
海玲回忆道。
“我记得的,”静怡答,“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啦,你没发现我后来放慢脚步在等你吗?”
一段少年时期的质朴而烂漫的友谊就这样如沐春风、满树花开般地展开了。
后来海玲在从襄阳来武汉的火车上偶遇季华,是意外的相逢。
是啊,这世间总是充满了令人惊喜的邂逅,和让人伤怀的遗憾。
五、离别
最终,经过了一番思前想后以及和海玲促膝长谈后,静怡还是委婉地向季华表达了准备奔赴另一个南方省会继续念书,只把他当哥哥的违心想法。
季华听罢愣了半晌,然后幽幽地说,“你念大学我很赞同,你还小,我也不舍得你那么早就出来辛苦工作,我可以等你。等我去了苏州,安定好了接你过来好吗?”
他的执着深深触动了静怡柔软的女儿心。就在她情思缱绻朦朦胧胧准备点头应允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妈妈那张严厉的脸孔——此时,仿佛妈妈突然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不容分辨:“女孩子家,要自重,读书期间可千万不要谈恋爱,大学毕业前谈恋爱的女孩子,会被人在背后戳穿脊梁骨骂她没教养、不要脸的!你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偷偷交男朋友小心我把你的头发剪光,打断你的腿!”
然后又想起念中学的时候,住在她家后街的一个同样眉清目秀的男孩一次上学途中看到刚整理好书包往门外走的静怡时热情的过来打招呼,并示意让她坐上去带她一起去学校。当时是拂晓时分,他们要赶在六点之前去教室里早读。静怡一看手表,还有十二分钟就到六点了,而从她家步行到学校最少需要十五分钟,因为害怕迟到于是想都没想就抓着后座把手往上坐。这时,站在楼上窗台目送她的妈妈大吼一声,“静怡,这是谁?”把静怡吓的,身体一倾斜,身体失衡坐了个空,连带着骑自行车的男孩因为突如其来的撞击也被迫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当时是初冬,学生们都会在家长的督促下穿上秋衣秋裤来保暖,所以那个住静怡家后街的隔壁班男孩还好只是擦破了膝盖上的外裤,而静怡却摔伤了手掌,有少量鲜血渗出的地方疼痛难当。
静怡抬头看到楼上怒目圆瞪的妈妈,下意识地按住伤口忍着疼痛挥手让男孩子先走,自己则撅起嘴巴委屈地哭出来:“妈,你吓人的!”
“你上来,快给我上楼!”妈妈指着静怡,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怒气冲冲。
原想着帮静怡说话的男孩子见势不妙,拍了拍衣裤上的灰尘对静怡使了个颜色:“你妈妈生气了,快上去,好好说,不怕的啊!”
然后踩上自行车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上楼后,妈妈给她把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洗和包扎,然后冷冷的说,“你自己看吧,成何体统?哪有小女孩上学和男孩一起的?竟然还坐人家的自行车?你丢不丢人啊?”静怡解释说,她的发小某某不也坐男同学的自行车吗?偶尔碰到了带一下没什么吧,妈妈,您别紧张,真没什么的。
“没什么?人言可畏你知道吗?你好的不学难道就要学坏?还顶嘴!我告诉你,很多孩子早恋都是从搭男生的自行车开始的!今天上午你不要去上学了,在家写检讨,写清楚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这是第几次坐他的自行车?有没有单独一起玩过?我去学校给你请假,顺便去打听男孩的情况,你敢有一句假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妈妈跑了一趟学校,从老师和同学口中得知静怡和骑自行车的隔壁男孩确实“清清白白”之后,静怡确实得到了暂时的解脱和放松,️可她有一个厉害的妈妈,男孩子见了她要绕道走的“传闻”很快在学校散播开来,老师们对此事褒贬不一,而同学们则普遍开始同情她或许专制的家教从而对她更多了一份善意与信任。
但,亦有极少数调皮捣蛋的孩子们背后总喜欢在静怡背后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说不要和她做朋友,因为她有一个不正常的家庭,一个不正常的妈妈。
而在读书期间不能交男朋友的这个家规从此亦在少年期的静怡心里有了清晰的认知和深刻的烙印。
“不堪”的往事让静怡冷不丁的一个激灵,把自己吓了一跳。
迅速平复情绪后静怡收回刚才的缱绻情丝,用淡然的语气平和地说,“你好好完成学业,去了苏州以后安心工作,我回家和家里商量一下给你写信好吗?”
回家和妈妈商量,不过只是情急之下的托词罢了,她心里明白,这事根本就没得商量。可是,如果直接回绝他应该会很难过吗?
不想让他难过,想给他时间缓冲,所以选择自己纠结。
季华沉思了刹那,表情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笑容。
“嗯,我等你。”他说。
回家后开始给静怡张罗家教补习她的弱科数理化,顺便自己巩固钢琴弹唱,季华从襄阳老家信笺频寄,和她分享生活日常,走在路上看到的一朵云,就能想起她那如栀子花一般纯净洁白的脸庞,山泉汲水时邂逅的一只小鸟亦能让他开始思念她动人的歌声。每封信件的结尾总是不忘写上愿小静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这样的祝福。那熟悉的字体,总是如此飘逸洒脱且遒劲有力。
暑假快要结束时,静怡欣喜地告诉季华自己再过十几天就要前往一直心心念念的江南历史文化名城南昌念书啦,最近妈妈都在帮她准备行李了呢。
一个小女孩对一个未知城市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憧憬在字里行间温文尔雅地缓缓流动。
季华知道,无论他的未来是多么渴望心爱的女孩的参与,但他知道,这个如梦如幻的女孩,却不属于他。
一朵洁白芬芳的栀子花,在清风明月中舒展盛放后,最终会花落谁家只有命运知道。
而爱一朵花,不一定要把它摘下来;喜欢一片云,也不一定要得到它。陪它绽放美丽的过程才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心醉与神往不是吗?如果注定无缘,那么远远地观望静赏,而不去强求占有它才能让它的生命实现更大的价值。
季华如是这般宽慰自己。
去了南昌以后打开一扇新的大门,那里有一堆的新鲜事、新老师、新同学等着她。美景美食、帅哥美女……而我则将要去往更远的苏州开始为生活奔忙。她还会记得我吗?只怕是音讯全无吧。
如果她去了南昌,很可能,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想到此不胜感伤。
若不再见情难忍,又怕见了更伤心。犹豫再三,宁愿选择伤心也不愿继续承受思念的煎熬。
更何况,再不见她,也许以后真的就难了。于是,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终于鼓起勇气打电话到静怡家里提出想要去看看她的意愿。
季华的热情与温暖深深打动了这个十八岁少女的心。但,她不能和坚决反对她工作之前交男朋友的妈妈透露,只好和要好的发小商量。而商量的结果则是让季华先去武汉等待,静怡次日抵达。
同在武汉念书的发小月莺听了静怡的叙述也想见见这个痴情的小哥哥,并想帮助他们顺利会面。于是两个精灵般的姑娘以去武汉亲戚家拿落下的衣物为由踏上了从黄冈到武汉的大巴。
八月底的江城骄阳似火,静怡扎了个整齐利落又俏皮的芭蕾丸子头,桃红色的小背心配上一条白色牛仔短裤和透气网状运动鞋,青春靓丽的气息扑面而来。月莺则是一身简洁大方的米奇运动套装,一双蓝色牛仔布球鞋和她的娃娃头短发搭配起来给人一种卡哇伊的感觉,亦是可爱小萝莉即视感爆棚。
两位朝气蓬勃花样年华的姑娘走在大武汉人潮涌动的街头,亦是一对神采飞扬明眸皓齿的姐妹花。
仍是那个熟悉的天桥,季华远远地走过来,一眼认出人群中的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小静!”季华走近后开心的唤她。静怡抬头只见小哥哥一身白T恤牛仔长裤,洁净的彩色T恤衫️挂着一串时尚的十字架项链,和他亲切的声音一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朋友月莺,是她陪我来武汉的。静怡甜笑着介绍道。月莺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有个表姐也是科技大学工商管理系的,我特别喜欢你们学校。”
“是吗,那我带你们去转转吧。”季华转过身子走到静怡的右边,有些羞涩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为她们疏离拥挤的人群向学校走去。
初秋的武汉科技大校园仍是一片郁郁葱葱,繁花似锦。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归校,宿舍楼前的林荫路上有姑娘和小伙子们三五成群、谈笑风声。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飞扬的清甜气息。
行至水房时,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生拎着暖水瓶迎面走来,热情向他打招呼:“季华,你什么时候到的,昨天还跟宿舍的哥们提起你,还挺想你的呢!什么时候咱们一起去书法班教教我写毛笔字啊,你这字写的,跟临摹的名家作品一样。”
静怡下意识地拉着月莺走到一旁的树荫下留出空间给季华和同学寒暄叙旧。那个活泼的男同学指着一旁安静等待的静怡歪头一笑,“哟,这不是静怡吗?来找华哥啦?我知道你哈,看过照片。季华经常提起你。本人比照片好看哈,小仙女儿似的。”
月莺听罢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掐了一下静怡飞着红霞的脸颊宠溺地说,“可不是吗?我们的小仙女人见人爱呢!”
“行了,好好陪她吧,我走了。”金边眼镜男同学拍了拍季华的肩膀拎着水瓶向宿舍走去。
季华和他挥别的时候,淡然的表情里走着不易察觉的细枝末节的小骄傲。
是啊,和真心喜欢的姑娘在一起,内心会不由自主的升起满是爱意的粉红泡泡和浪漫甜蜜的小星星。
来这凡尘一趟,要看看太阳,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就是胜却人间无数的满足与骄傲。
傍晚时分,季华带她们来到江边的一家餐厅,干净透亮的玻璃窗边能看到隽永秀丽的长江。
点了几盘家常小菜,武汉的正宗餐厅里,自然少不了来一盘招牌小龙虾。
季华小心翼翼的把剥好的虾放在餐桌上空置的盘子里然后推到对面,一边给两个姑娘拿饮料一边微笑招呼说,“静怡,你喜欢的小龙虾,多吃点啊!你看你,还是那么瘦,气色也不太好,是不是学习太累,没有休息好呢?”然后侧过头去对月莺说,“谢谢你陪她来,你们快吃吧,别客气。”
静怡起身给他们倒开水时季华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手镯,简约古典的一只,上面雕刻着一朵秀美清丽的栀子花。这小小的手镯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起起落落,像一只风姿翩然的银色蝴蝶。
“这只镯子真好看,很适合你。妈妈给你买的吗?”季华对这只造型娟秀的银手镯饶有兴趣。
“不是,这是外婆就留给我的,静怡坐下来爱怜地轻抚着这只手镯轻轻的答道,“我四岁那年的端午节,我外婆带我一起去看赛龙舟时在河边的一家首饰店买的,我们那个地方的县花就是栀子,是我最爱的花朵。当时买的有点大,她说,等我长大了再带,是她对我的陪伴与思念。”
“好温柔的外婆啊,想的真远。”季华感叹道,“栀子花洁白芬芳,纯净无暇,很像你的样子。我记得你说过你最爱的亲人就是外公外婆了。我也很喜欢你们在城郊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季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真希望此生能有幸见见二老。”
静怡放下准备夹菜的筷子,喃喃低语,“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外婆在去年冬天的时候就已经因病去世了。当时妈妈因怕耽误我的考试没让我回家,我为此每天哭累了睡,睡醒了哭,有一次你来找我们去黄鹤楼坐游轮,海玲告诉你我去汉口亲戚家过周末了你还记得吗?其实我就在学校,只是心情低落,眼睛肿得像个桃子,无心游玩罢了……”静怡突然沉默下来不再说话,无语哽咽中有泪光忍在眼中打转。
季华听闻此言心里一阵悸动和心痛——也就是说,这个把外婆当妈妈一样依赖的姑娘已经失去了尘世间有生以来最爱的亲人?她才十七八岁啊!
这个热忱善良又不乏柔情细腻的大男孩正惆怅着不知如何安慰面前这个伤感的姑娘时,静怡奋力收起眼泪嘴角扬起一丝牵强的微笑,“不过,我外公身体还算健康,遗憾没有见到外婆最后一面,那么余下的日子我要多陪陪外公,给他端茶烧水,为他解闷儿,听他讲过去的故事。”
爱怜、倾慕、欣赏、心疼、心动……此刻的季华,即使心有千千结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善言辞的他亦不知该如何回应才能将自己的情意表达千分之一。
也只是在告别的时候把静怡叫到一旁,认真地对她说,“很高兴你能来武汉和我会面,你走路的样子和说话的表情一点也没变,还是和第一次见你时一样,像个落入凡间的精灵。希望我们有缘还能再聚,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和我一起去苏州,因为我很可能会被分配到苏州工商局工作。到时候我联系你。”
季华的一番真情话,让静怡有霎那间的心驰神往,但,想到父母的严词戒训,海玲的欲言又止,这个心思剔透的姑娘知道,于情、于理、于现实,她这辈子都很难去苏州定居的。虽然,她也曾无助的幻想过那座美轮美奂的江南水乡,那里的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还有那个对她呵护备至的他。
只能礼貌地回了句,好的。然后季华送她们到月莺舅舅家的小区楼下,自己则回了学校宿舍。
次日早晨,季华如约而至来到武昌中华码头送她们回黄州。
一起在街边的早餐店过早,吃热干面,小笼汤包、喝蛋酒。静怡还带了一些袋装牛奶和巧克力一起分享。
季华吃好早饭托着腮看静怡的眼神尽是欢喜与宠溺。静怡的余光感受到他注视的目光后拘谨地停下拨起面条的手,羞涩地将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掩嘴而笑:“你看我干嘛?”
那天静怡穿的一身印有翠竹暗纹的淡绿色立领旗袍,那是会做缝纫的妈妈给她量身缝制的简约复古款。淡雅的无袖旗袍裙,外搭一件米色针织薄款长袖衫,挎了一个刺绣单肩包,把昨天的旅游鞋换成了米白色的坡跟绣花鞋。纤瘦而玲珑的身形、文风蔼蔼的气质,加上垂在胸前的那条柔顺质朴的麻花辫,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满脸的胶原蛋白。黑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翘的下巴,古典精致的樱桃小嘴,活脱脱一个民国穿越而来的名门闺秀。
季华倏地回过神来,放下托住下巴的手,如星辰闪烁般明亮的眼睛里,是遮也遮不住的不舍与留恋。
“你穿旗袍真好看,像从江南水乡的小巷里走出来的丁香姑娘。”季华毫不掩饰对她深入灵魂的喜爱与向往。
昨天提到外婆红了眼眶,今天被当面夸奖红了脸庞。初识浓情似蜜的静怡像极了一颗熟透了的樱桃。甜美、羞怯、欲迎还拒,欲说还休……
太会夸人了吧,这小哥哥也太甜了把!月莺心里暗暗思忖,什么时候我也遇到这么喜欢我的男朋友就好啦,我妈妈绝对不拦着。
羡慕,祝福,甚至有点小小的酸楚。月莺搂着静怡的肩膀笑言,“哎我说,这爱情的力量真奇妙,硬生生地把一个如假包换的工科直男大帅哥逼成了浪漫多情,深情款款的大诗人啦。”
“别瞎说,你又不是林黛玉林怼怼,真是越大越发疯了!”静怡恼羞成怒,索性起身追着她直喊打,月莺一边跑一边回头继续逗她,“是啊是啊我不是林怼怼,你是你是……我这么五大三粗一假小子顶多是个快人快语的史湘云吧。”
“啊你还来?管你什么云什么朵的,看我不抓住你,让你乱讲话……”
季华在一旁看着这对青梅竹马的小姐妹活泼烂漫的嬉戏追闹恍惚之间觉得像一场青春的幻梦。
热闹的武昌渡口人来人往,不由想起唐代女诗人鱼玄机的那首《江行》,形象地还原了那日大武汉港口的一派欣欣然的繁荣的景象。
她说:
大江横抱武昌斜,鹦鹉洲前户万家。
画舸春眠朝未足,梦为蝴蝶也寻花。
烟花已入鸬鹚港,画舸犹沿鹦鹉洲。
醉卧醒吟都不觉,今朝惊在汉江头。
但不知,当年已入道门的多情才女曾在此等待和告别过怎样的过往烟云,文人墨客,公子好逑。
静怡站在喧闹的武昌中华码头渡口痴痴地想。
季华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子,温情地叮嘱,“这次回家好好陪陪外公,九月初就要去南昌了,到了那边记得给我写信啊!我去了苏州会联系你的。”那是季华第一次抚摸一个女孩的头发,如同安抚一只忧伤的的小猫。
渡轮上传来快要起航的播报声,回黄州的船只已经停泊靠岸,汽笛声响起,月莺拉着静怡的手催促她快快上船,静怡一边向前走一边转身向季华挥手告别,南方初秋的微风吹起她的长发如同在风中飞舞的一个逝去的梦。
季华追着静怡的脚步向前小跑了几步,一边做手势向她示意,“给我写信啊,记得写信。”他大声说。
然后目送她穿着淡绿色旗袍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谁也不曾料到,任这山河远阔,来日方长,但这一别,竟真成了永远。永远,再也不见。
至少,在此后的时间里,他们如同两只各自寻找理想与未来、背向而飞的风筝,断了再续前缘的长线。
德才兼备的季华在武汉科技大学老师的引荐下顺利地进入了苏州工商局工作,经过了一系列的摸爬滚打,见识了职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及两个上级和本地同事的疯狂打压和排挤后,正直的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局里,和同学一起去了一家外企打工,但是,亦不如想象中的顺利安然。想要只靠自己单枪独马闯出一番事业和立足之地谈何容易?
自古苏州出美女,确实名不虚传,去了苏州后亦有同学的美女同事,土生土长的苏州姑娘曾经热烈的对他表达过欣赏与倾慕,季华早在武汉念大学时也没少见识各色漂亮女同学,清纯的,妩媚的,活泼的,文雅的,在学生会任文学社主席的他当年也没少被漂亮的姑娘们抛过橄榄枝。也包括几年前在开往武汉的火车上对他一见钟情的海玲。
可这些年来,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最是静怡那一低头的温柔,像徐志摩诗中的那一朵不胜凉风的娇羞。
走在美女如云的苏州园林,这个思念成疾的大男孩却无心看风景。
就像那戏词中唱的:
“月移修竹仿佛是她姗姗影,风动银铃又像她轻唱低吟。朝也盼来暮也等,藏书楼️寂无声。”
只是,历练了社会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暖后,季华开始变得悲观起来:我还能给她幸福吗?我们之间原本就是困难重重,她还在读书,家里管的又或许严苛,还是个独生女,将来会有大好的光景等着她……
但他还是不甘心、不忍心、不舍得就此放弃。事业无成,那只是暂时,只要能和心上的姑娘在一起,我愿意拼尽全力。
于是放手一搏,在信中再次表达了对她的坚定与思念。并且,丝毫没有流露出对未来的忧虑,亦未提及工作上的变动。不想让她担心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所以选择了努力展现阳光静好,报喜不报忧。
他说,江山易改,繁华如梦,怎比得上你,那含羞带笑的脸……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静怡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活中的巨变——这几年来慢慢开始摒弃只有儿子才是香火,才值得被珍重的老旧封建思想,慢慢开始接受她是女孩的事实,慢慢开始是他为掌上明珠的父亲因门诊部的医务工作太过劳累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懂事的她为了安抚悲伤焦虑的妈妈,为了给妈妈减轻负担,便早早地开启了半工半读的学生生涯。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上学,周末便去琴行给小朋友教钢琴补贴家用。偶尔休息日回湖北探亲用来给母亲和买补品和礼物。
不过二十来岁的闺中一钗裙,外表娇弱羞怯的静怡在失去父亲的一夜之间仿佛突然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因为,除了坚强,她别无选择。
她要好好读书,将来找个好工作,让失去丈夫的妈妈有一个幸福的晚年。
重要的是,要听妈妈的话,工作以后再考虑男朋友的事情,并且,一定不会离开家乡。
这一次,静怡没有再找闺蜜商量,为了不耽误季华的青春年华,不连累他跟着苦等,她知道该到了慧剑斩情丝的时刻。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以后,她只回复了一句:抱歉,我现在已有男友,勿回、勿念。谢谢曾经的一切。
从此鱼雁隔绝,音讯全无。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当初正值锦瑟年华的静怡对爱情是比较晚熟的,否则当时怎会如此轻易地拒绝了他?而不是把这份真情交给时间,慢慢去验证。
即使好姐妹海玲承认自己确实对季华情根深种,但她也诚恳地表示,感情的事是不可以勉强的,如果妹妹与自己单恋的男子真心相爱那么她也是会发自内心地祝福的。毕竟,他们之间从未开始,所以也就无所谓结局。甚至,连朦胧的暧昧,也不曾有过。
也许太过年轻的爱情总是身不由己,也许一切只因他们当时都太年轻。年轻到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不知如何把握与应对,又该如何去表达,才能让身处其中的几个人能豁然开朗、欣然奔赴。
时光翩跹,当岁月的印记偶尔重叠出季华那张真挚纯善的脸庞和像个孩子一样的笑容时,罗静怡虽然也曾幻想过如果当年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位对她爱怜份份情丝寸寸的季哥哥去了如诗如画的江南姑苏,也许,她也会成为一位身着汉服,每日里巧手弄乌云,说着吴侬软语的幸福小娇妻。每天清晨,站在临水的窗台前于温暖的晨曦对着窗外粼粼水波向出门工作的丈夫挥别,然后开始自由的音乐教学工作,一如既往的独立且美好。空闲的日子里把家里打理得如同仙境般唯美浪漫,守着庭中花草,温一锅家常热饭菜带着一双娇儿守着温柔的夜灯等他回来。如同每一个有着古典情结的闺妇人、寻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一起并肩锦绣山河、携手共赏花开花落。
但她知道,这一切早已在悄无声息、经年累月的回忆中一去不复返,亦不可实现。因为世间没有如果,错过的人不会再见。
她亦知道,此生再难遇到一份如此纯澈的爱恋,一双那般深情而迷人的眼睛,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真挚的大男孩一脸灿烂且坚定地向她走来,并用他那清亮的声音亲昵地问候:小静,你好吗?
想起村上春树的那段话。他说,“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曾经是,以后也会是。”
这是我迄今为止所看到的所有描写爱情的文章中,关于世间男女情愫最最纯洁且伟大的诠释。
莫如当年的季华之于静怡。
六、后记
如今时过境迁,此去经年,一别两宽后即使再见亦是沧海桑田。多少尘事于看不见的角落悄悄物是人非,星移斗转。当时的小伙伴们皆已在各自柴米油盐的奔波中渐渐失去了彼此的消息。加上疫情的反复,失散多年的文中的男主角更是踪迹难觅,生死难猜。
也只能是,在静怡偶尔的午夜梦回中忆及旧事,仿佛一首凄美的古曲由华丽的和弦渐渐变成落寞的单音,于曲终人散时带着伤感与彷徨慢慢走向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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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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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白雲溪,忙时弹琴,闲时种花,自幼志在琴歌书画的钢琴老师。生在楚地东南,长于清泉溪下。求学江南,现居华北,梅花樱桃豌豆夹,此是旧生涯。更有枣树柑橘栀子花,种在故人家。平生诗句是山水,一溪云月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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