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是北方女孩儿,却生的弯眉细眼,鼻挺小口,没有北方女孩儿的洒脱豪爽,生性维诺温和,与世无争。过年过节,亲戚朋友聚会叽喳时,苏子总喜欢找个不显眼的位置龟缩着,一直等到饭宴开始,她才慢悠悠地坐到桌前移筷,幸地是祖父世家一向重男轻女,三舅七姨都一门心思地问候那犹如香饽的孙儿,并没注意一旁细嚼吞咽的苏子。吃过饭后,苏子总要找个借口和母亲聂倩说离开,“要寻朋友去……”她低着头,轻身告诉母亲,这时母亲总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骂三声“讨吃货”,后扔给家门钥匙。母亲个性要强,尤其讨厌苏子怯懦,见谁都是退退缩缩的烂泥样子,活像她那不成器的父亲。
说到苏子的父亲刘生,身长约七尺,看着算高大,脊背却不甚直挺,年轻时尚续个有棱角的层次发型,到中年便干脆推了个圆滚,圆脑袋上架着半厘米厚的银框眼镜,镜框下是和苏子如出一辙的一对细眼,年轻时不能说是谦谦公子,倒也算温文尔雅。文革风波过去不几年参加高考,考上一所师范院校的本科,再后来顺理成章当了老师。和聂倩的相识还是那时那旮瘩最红的媒人给张罗的,苏子曾听母亲闲话,说她年轻时身姿绰约,貌美如花,前来追求的男人三五成群,可后来命运不济,阴差阳错嫁给了家徒四壁的父亲 。“命,都是命,女人要是看走了眼,只能吃一辈子的苦。”这是苏子从小从母亲口中听到最多的话,苏子明白,母亲会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嫁给父亲,不只是一句“命运使然”那么简单,母亲单图的是父亲的文凭,那个年代,众人中算得上可以的本科生、文化人还是寥寥可数的,母亲还想贫民出身的父亲能够借着时代努力争得个一官半爵。
结果造化弄人,刘生在当上老师,娶了老婆后,就没有半点进取之意了,甚至还染上了赌瘾,终日流连赌场,黑白跌倒,上课昏沉,险些丢掉饭碗。苏子自懂事起,家里就争吵打斗不断,无非是要强的母亲和懒散的父亲意见分歧,母亲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父亲嗜赌却苦于时常没有赌资,双方始终不能平和相处,刚换的锅碗瓢盆没有几天就噼里啪啦变成一地狼籍,然后“咣当”地摔门声过后,留下女人独自哀鸣啼泪。五岁的苏子就会拿起扫帚,默默地收拾碎了的碗渣,她不敢靠近坐在地上饮泣的女人,也不会说任何安慰人的话语,只是觉得父亲做的不对,再怎么样怎么可以惹一个女人哭呢!一个顶自信的,顶要强的,顶漂亮的女人因为找了个懦弱无能的男人残破到了如此疯癫的地步,又生下如此懦弱无能的孩子,除了前世造了孽,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怨人的原因了。甚至直到读书学了纲常伦理,仁义道德,苏子也不明白本是文化人的父亲为什么在娶了母亲之后,就嗜赌如命,终日搞得家里鸡犬不宁,鬼哭狼嚎。
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一晃而过,刘生和聂倩也步入了中老年人行列,因为实在熬夜赌博熬不动了,他放弃了多年来一直坚持的整夜不归的习惯,聂倩则天天给自己安排运动计划,早晨晚上定点散步,半辈子省吃俭用拆东墙补西墙的女人临老还能活的稍稍安逸些,也算老天有眼。母亲巴巴地盼望着苏子大学毕业后找个稳定营生,寻觅个对自己好的佳婿,成家立业。家里多少也只有这一个女孩儿,盼望着女儿能找个比自己强的男人,生活能安逸些。苏子和母亲想的并不同,她觉得工作学业的事儿还可以努力,男女姻缘什么的个人努力也不定成,说来也奇怪,二十多年来,她连一次恋爱都不曾尝试去谈,自己连一个爱慕的男子都没有,她极其爱静,拘谨,不爱说话,所以朋友寥寥,至多几个保持联系的也是因为有事能够互相帮助得到,一旦没有事情了,也便不再联系。母亲看着着急,拖媒人四处寻觅条件好些的男孩儿,苏子既没有拒绝也不曾上心,有看上她的男孩子加着她的微信,她却好几天都不回一个消息,人家自以为是“郎有情,妾无意”了了作罢,殊不知她只是工作忙得忘了看微信消息,说到底还是不在意吧,如果在意,也不至于这么疏忽。来来回回说了三四次媒,两个个子样貌身世背景都不错的男孩儿都被苏子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疏离赶了去。聂倩是越看越着急,这眼看着女儿的年龄一天天大了去,这年龄越大的女孩儿可是越难找到心仪的对象啊!几次数落苏子不成,日夜愁的眉毛拧成了八字。刘生和聂倩在对待苏子的婚姻大事的态度是千差万别,他每天该去学校还去学校,该打麻将还是打打麻将,秉持着吃饭不管闲事的潇洒,父女两还真是一个锅炉里烧制的,脸和心性都出奇的相似,不管别人怎么着急,自己永远逍遥自在。
“妈,姻缘天注定,你就别再强求了。”说完,苏子就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她决定不在家里居住了,母亲日复一日的唠叨和安排不完的相亲饭局已经让她失了太多精力,她想出去喘口气。苏子找了个离工作地点近点儿的地方暂且安顿下来。下班后,她独自一人回到那阴暗僻静的小房子做饭,觉得很心安。盛夏的蛙声叫的此起彼伏,唤醒游离孤夜的散魂。苏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一点,只是在经历了父母那段摔锅扔盆的岁月后,她对婚姻有种本能的抵触和害怕,自小到大从未喜欢过任何的男孩子,是因为她不信任任何异性,觉得他们一旦把女生追到手,就撒手不管,游手好闲。独留女人一人照顾孩子,整日以泪洗面。与其怨天尤人变得和母亲一样,还不如一个人自由好活。
苏子已经在一个事业单位当了两年的部员了,其实说白了就是给领导打杂的,人家让你随时写个文案,做个编辑策划,工作计划,还算明面上儿的好营生,再者就是给人家端茶倒水,扫地擦玻璃的免费劳动力,无论干多少活,工资是死的,一个月就那两千多,不比私营企业,干多少挣多少,业绩如何盈利如何。即使是这样,苏子也满足了,她继承了刘生的“优良传统”找个稳定营生,就知足常乐了,在她看来,能在单位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地当个影子职员,已经是上帝最大的恩赐了。因为年末事儿多,人手不够,单位又找了些人进来,除了干好自己的事,苏子对其他的事都比较漠然,所以自然对新招人的这个新闻也没有多在意。
“苏妹妹,你能把这几张资料复印下吗?”一个清晰的男声在苏子耳边响起。她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明眸瞅瞅眼前这个唤她“妹妹”的男人,他蓄着一头短发,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是相似于苏子的细长,鼻梁高挺,不算帅的掉渣,但很明朗的男人。
“你是?……”苏子搜刮便单位的同事,也想不起来身旁这位男子的身份。
“我,尧枫,新来的,不过我都来了半个月了,就坐你对面的旁边……”他揶揄着。
“尧哥见谅,小妹一时眼拙,没有认出,这马上就给你复印。”苏子虽不善交际到也不是傻子,一个单位的,人来了半个月,坐的还离那么近,她都没看到,这明显是对人的不尊重,这随便围下仇人,可不好。
听到这声“尧哥”尧枫的嘴角微微上扬,“嗯,你复印好就好了”随后,继续开始先前的工作,只是此刻的心境与之前的已经截然不同了。
几天前尧枫刚到单位报名的时候,就一眼撞见了赶来签早班到的苏子,她那天早上不慎起迟了,随便披了件咖色的大衣,就着急忙慌地打车直奔大厅卡机,散乱的头发倾泻至腰,一双秀眉因担忧被克扣工资微微皱着的样子,生生地印刻在了尧枫的心上。报道完之后进了部门,又看到了苏子的身影,而且还是在他不远的地方,他一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一边想着怎么给自己创造机会,慢慢地他发现,这个女孩儿有太多不同于其它女孩儿的地方,她不化太浓的妆,有时候连口红都不涂;认真工作却从不谄媚上司;下小雨时不撑伞就迎雨而上;会盯着窗台上的螳螂发半天愣;超级爱喝水,秀长的手指握杯时会轻轻敲打杯柄……有种喜欢叫做,你不知道你不经意的每个姿态,每个动作,每句话都让我心动。
“苏妹妹,你看看这个文案……”
“你这个报表做的不对吧,苏妹妹……”
“哎,苏妹妹你前两天桌上的仙人掌哪去了……”
“苏妹妹,这个怎么编辑……”
“苏妹妹,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影视作品啊……”
本来低调的苏子,自从尧枫来后,每天整个办公厅都回荡着他那声没完没了的“苏妹妹”,搞得苏子每听到“苏妹妹”三个字都吓得一激灵。
“这个星期六有空吗?苏妹妹……”
“我……”苏子不是傻子,她知道尧枫的意思,她知道他是不同于其他男生的人,他身上的那股明朗劲儿和数个清澈响亮的“苏妹妹”无一不让她心悸,只是她还缺点什么,缺点儿什么能让她毫无顾忌地接受他。
“没事,有事也没关系,下次也有机会嘛”,见她轻轻皱起眉头的样子,他连忙说到,把两张《大黄蜂》的电影票揉进了裤兜底层。她说最喜欢《变形金刚》里的“大黄蜂”时,他的心漏跳了半拍,激动地选购了两个极佳的观影位置,他和她一样,也是个变形金刚迷。可是她拒绝他了,不,她还没说完,他只是害怕听到她的拒绝,提前打了退堂鼓。
![](https://img.haomeiwen.com/i13302503/3ba7ccdb4b6cfaae.jpg)
这一夜,星星特别特别亮,闪的整间租屋都星光璀璨,苏子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然入睡,另一边的尧枫同样,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久久不能进入梦乡。月老的红线,牵附在两个有情人的无名指上,他们却各怀心事。
星期一早上苏子迟到了,这次没有险些迟到,而是实打实的迟了一分钟,被扣了一百元,她灰头土脸地来到座位上,眼光小心翼翼地向对面瞟,却见对面旁边的座位并无人。他……不会也迟到了吧……
“苏妹妹”苏子正想着,尧枫就站在了她身后轻唤到。
“哎”她习惯地回到
“吃了早饭了吗?”说着递上了牛奶和面包。
“我不……”刚想说不饿,肚子就不给面子咕咕叫起来,周末两天,她因为拒了他的邀约,失眠了两天两夜,直接造成了迟到。
“谢谢!”她随即抓过面包,捧过牛奶。
“你不用和我说谢谢。”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散乱的头发和红扑的脸蛋,她该是对我有感觉的,瞬时心情好了两倍。
尧枫因为做事干练,办事能力强,刚来单位两个月,就由部员提到了部长,离开了苏子所在的办公室。
“看人家两个月就被提拔了,再看看我,来了都两年了,还是个小部员。”苏子感觉人和人的差距真大。这么想了一下,又转头给桌子上的仙人掌浇水了。
尧枫虽然被调到了别处,但还是不时来办公室找苏子做事,塞给她文案,让她编辑这儿,编辑那儿,总之一点儿都不让她闲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他不在乎让全世界都知道。
因为元旦单位要搞联欢活动,要求所有部员帮助搭舞台表演节目,苏子自然也在其列,本来是自愿选择的,要么搭舞台出苦力,要么上台表演节目,大多的女部员选择上台表演,唱歌跳舞多少还能表现表现,搭舞台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受一身罪没任何用,苏子就不一样了,她尤其讨厌上台表演,不是说她什么都不会,自己一个人录全民K歌每次都是三s,她只是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
搭舞台可不好弄,跟着一帮爷们抬道具,擦灯具,她一个连九十斤都不到的女孩儿,没多久就力不从心,走路摇摇晃晃。在抬着一箱玻璃瓶往舞台上走的时候,突然舞台的一根铁撑架散了架,眼看着就被砸了。尧枫突然抱住了她瘦弱的腰肢,往后一仰,两人双双倒在地上,好在都没被铁架砸到,只有轻微擦伤。
“疼吗?”她看着尧枫擦伤的手掌,那是为了护住她才不小心蹭到的。
“你和我交往吧!你和我在一起,怎么都不疼!”他定定地看着她苍白的脸,他不在一时,她就这么傻,鬼知道之后她还会做出什么傻事,他这媳妇的手还没签到,媳妇就被自己傻死了。
苏子没有回答,她小心地给他粘上创可贴,轻轻地点了点头。屡次无法做出决定,是因为她怯懦胆小,对待感情之事没有经验,害怕遭到伤害,如今她遇到了唯一一个能舍身保护她的男人,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苏妹妹”他轻声唤到,随后附上一个绵转柔长的吻。
![](https://img.haomeiwen.com/i13302503/ea5007ebe82d45b2.jpg)
星星在暗夜里使劲地眨着眼睛,似是要看清这是哪对佳人成了双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