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马入梦 （4）

草马入梦 （4）

梯子上久置的灰尘被晃下。洒落在地面上，梯子底部有些被腐蚀，潮湿的和地面粘在一块。

老秦已经衰弱的身体，只能先把梯子放倒，然后吃力的从前面拖动着梯子。

梯子底部离开地面留下的坑里，几条蚯蚓在翻着盘曲，寻找柔软阴湿的地方又钻了进去，梯子底部还有半截蚯蚓在挣扎着。

费了很多力气才把梯子拖出去，竖起来靠在外面的墙上，屋檐下有一处开春时燕子留下的巢穴已经空了许久，估计明年春天还是会回来。

茅屋顶盖的是麦秆，还是是几年前重修的，老秦回来之后，一直再没大动过，经过风吹雨打已经褪去颜色了，还有一股潮气的霉味。

老秦爬上屋顶扯开一处屋顶麦秆看了一下，外面是干的拿在手里一捏就碎，颜色也是枯灰，里面的还残存之前的雨水的潮气。

早就应该重新翻一下，但是这对于孤身一人切年老体弱的老秦来说，自然是件困难的事情，老秦现在只顾得上当前的光景，那里坏了简单修补。

好在房屋的梁在茅草覆盖下还是坚固的，不需要大动。

没有别人过来帮忙，老秦约摸着自己费点力也是可以修完的，就打算一个人办。上下了几趟，把新抱来的麦秆之类的倒腾上屋顶。

先是放上麦秆铺平，然后再铺上泥巴，再放点麦秆，这样便修好了一个窟窿。

老秦在屋顶开始审视这个村庄，不远处有几处茅屋是新换的屋顶，像刚过门新媳妇一样，崭新朝气，颇能引得几处注目。而老秦这个，就是乳房干瘪操持家务几十年的老妇，已经蔼蔼暮年，身上衣服也是缝缝补补，形容枯槁。

一切都忙完之后，老秦一个人静静的在上面躺着。胸口虽然还是有些疼，头枕在柔软的麦秆上。一阵阵风吹过，麦秆轻轻打在脸上，几根麦秆刺挠着老秦的脖子，老秦脸上许多皱纹，皮肤经历日晒变得黝黑，沟壑纵横，几滴泥巴之前甩在脸上，风一吹便干掉了，像是一小片黑土地，麦秆重新长了起来。

湛蓝的秋日晴空，几团白云飘过，飞鸟过，偶尔村里炊烟被风吹过，村里鸡犬相鸣是从下面传来，就连风也轻柔，无人叨扰，老秦第一次感觉如此被接纳，能清晰感觉到时间和风一起吹过，和远山枫叶一起红过，和村边河水一起流淌过，群鱼跳过。

身下湿气侵蚀上来，后背一阵发潮阴冷，老秦挪了挪身子，摸了摸，后背衣服已经是湿湿的一片，应该是里面湿的麦秆返上来的，潮气在后背凝结成了水，起身做了一会然后顺着梯子慢慢的下去，下去之后又想起筐子还放在上面，又上去拿了下来，梯子有点晃动，差点滑了一脚。

洗干净身上泥巴之后，老秦走近梯子，准备搬进屋子里去，看了看梯子底下还是湿的，那个半截的蚯蚓没有挣扎出来干死在那里，像个草根粘在梯子底部，一动不动。

梯子还是那么沉重，老秦力气已经消耗所剩无几。放弃了，想着放在屋里还不如放在外面让太阳，多晒一会去去霉气。

老秦靠着墙边坐着，晒着太阳，看着几件挂在篱笆上的几件衣服，思绪不禁回到几年前的咸城。

那时候，还是身强体壮的，在戍守咸城。

那时一开始每月都会把发下来的钱攒着，都想好了，等回家买上几亩良田，置办一两头卖相好的黄牛，就这么一家子耕种，再给狗子张罗一门亲事，然后悠然乡村老去，与这战事再无半点牵扯。

与老秦同去的小钱，两人是同乡，自然是比他人更无话不说。两人在来到咸城的第一次醉酒之后，两个男人，便定了两人若是其中一人不测，活着的便给处理后事，若是两个人都没了，那他妈去路上有个伴便是更好这个约定，虽不至于慷慨赴死，但生路也不是在自己手中了。

两个人命像浮萍系在一起，但说不定哪天一阵风亦或一个水流就冲散了。

小钱及时行乐。 只要是发了钱，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去了春楼，出来那是红光满面，小调哼着不断。老秦不只一次说他，他也是豁达，说什么那天突然人没了，揣那么多钱，不好好爽一把，多亏待自己。

老秦便不多说，心思更多念及家中老小。

在咸城戍守时间里，老秦孤身一人，小钱和一个姘头好了。

在这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那个女人以博爱的胸怀接纳了小钱，同时又以博爱接纳了其他的男人。

小钱也知道自己那点军饷不能买这个女人全部，也不会买这个女人的全部，自己只是享受那几晌贪欢，所以纵是在他爬上女人的床头时，床头虽犹存别的男人体温，体味，仍能安然解衣欲睡，享受着烟花巷里的雨水之欢。

这是大多数士兵的一个写照，一边是冷冰刀剑，转身便是风花。

老秦心中惦念家中老少，难耐家书难寄，几次寄出都是没有回响，随着时间推移，心中也是一日比一日煎熬。

期间发生了几次入侵，也都抵御了下来。城外的雪也飘过几茬，每到下雪的时候，闲时小钱都会跑去他姘头那里，混的几日消闲。

老秦也会偶尔和几个关系好的去街边涮个羊肉火锅，就这样有一日每一日的过着。

小钱常去的春楼，以前是个民楼。

有些妇人得知丈夫在此地，便从家里寻觅过来，在这处住下，照顾丈夫。

在家里联系不上，担心丈夫，来到这里之后，丈夫近在眼前，相聚是欢乐的。

来到了丈夫身边的担心又是具体的，担心这种相聚转瞬即逝。

丈夫在短暂温存回兵营，留下妻子慢慢祈祷丈夫安全，内心祈祷不再有战乱，丈夫无恙。

不是所有的祈祷都会得到灵验，不是所有的人去了战场都会回来。

没有回来的人的妻子，有的为了在这里生存，一开始开始怀着愧疚之心接纳了其他的男人，慢慢就敞开了。

战事连绵，不断有人死在沙场。慢慢这里就形成了烟花柳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