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从17楼跳下来结束了我长达17年的煎熬,是的,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让17年来的每一个日夜都变得灰暗难熬,所以我选择了死来为我自己提前画上一个句号。
16楼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8楼有一个跳芭蕾舞的女孩。
1楼有一个孤独的老人。
我从来没好好观察过的世界,似乎在我临死之际变得无比清晰、一览无余。而这些都已被我带入坟墓,成了我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五彩斑斓的记忆。
我不知道那天穿的白裙子是否格外美丽,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见证了我从束缚到解脱的过程,我只知道现在的我伴着阵阵棺材的新木香被埋葬在了无边无际的黑夜中。我自由了,我从一个巨大的蚕茧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没有人能够干预我的思想,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的灵魂,死是上天对我的眷顾,黑暗是温柔而湿热的手掌,把我紧紧拥着,抚去我对这个世界的诅咒与怨恨,让我去适应死亡。
躺在棺材里,黑暗蒙上了我的双眼,不知道在棺材里躺了多少天,总能听到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甚至都能感觉到溅起的尘土开了多大的花,大概是有人为我哭吧,我努力回想,大脑却一片空白,无论谁为我的死而感到悲伤,我都应该有所触动,这样想着,早已冰冷的心脏似乎都有了些许温度。
早已没有了时间流逝的概念,只知道我从酷夏躺到了雨季,即使是在棺材里也能感觉到空气的黏重,棺材长时间被水浸着,开始散发出潮湿的味道,四周湿漉漉的,总让我有种长出青苔的错觉。生前最喜欢青苔这种植物,它和我一样渺小,一样被这个世界遗忘,一样暗淡无光低至尘埃。
我看着棺材的变化计算着日子,雨停了又下,无论是晴是雨,棺材都一天比一天变得潮湿,就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水滴不断地打在脸上也没有抹去的必要了,我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落叶归根的声音,秋天来了,再过不久,那些树叶都将于泥土融为一体,来与我作伴了。大雁也该离开北方去寻找它的春天了吧,学校的小路大概被梧桐树叶淹没了吧,我想起夹在日记本中的一片,我曾拿着它对着太阳看了一整天,我也曾希望自己的人生会像梧桐树叶的叶脉一样明朗清晰,可如今,那似乎都成了无法提及的奢望。
树叶在我的倾听中慢慢落光了,树叶腐烂的味道、泥土的味道交错纠缠在一起,使棺材的味道更加刺鼻了。雪花簌簌地落到地面上,似乎连我都感觉到了这不近人情的寒意。爷爷是不是生起了小小的炉火,炉子上是不是依然烤着我爱吃的红薯,这样想着便觉得嘴里一点点的苦开始蔓延,黑暗里没有温暖的炉火,没有香甜的红薯,更没有爷爷,一切的一切都在我跳下的一刹那间坠入了无底的深渊。那些我生前不曾调动一个细胞去想去关心的人和事,如今在我眼前如同幻灯片一样重复播放,它们大概在嘲笑我吧,嘲笑我孤零零一个人被埋葬在这皑皑白雪中。已经没有人再踏入过我的墓地,雪大概已经将墓碑盖住了吧,那些枯死的野草是不是乱蓬蓬地堆在坟前,我是不是已经被大家遗忘,成了石子激起水花后又恢复平静的湖面。
大雪掩盖下的沉寂持续了很长时间,棺材已经开始松动了,露出细微的缝隙,偶尔会有一颗小小的钉头砸下叮当的声音,铁锈味在我鼻尖一点点地漾开,春天该来了吧,小鸟的啁啾一点一点地渗进来,我似乎闻到了花开和冰雪融化的味道,所有的生物都在歌颂经历了寒冷和黑暗后新生的来到。棺材里甚至都长出来一株幼苗,它从我的指缝间怦然而出,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着它的生机勃勃,它生长的力量动摇了我的手指,它是不是大树派来的使者,又或者是上天给我的慰藉,无时无刻不在像我传达着或者的诸多美好。
我开始怀念了。
我怀念坐在楼顶看的夕阳,落日的余晖把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影子指向我从未到过却又无比憧憬的远方。
我怀念斑驳苍老的墙壁上画的涂鸦,每种颜色的混搭都是我不堪一击的内心真实的写照,它们的张扬和锋芒毕露是早已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
我怀念那有着淡淡松香的大提琴,每一根琴弦都倾注了我无处安放的青春,无论动听与否,那都是我曾满腔热血的人生。
……
眼前的黑暗告诉我不要怀念,它的冷峻时时刻刻提醒我,曾经的千万种可能都在我纵身一跃的那个午后毁于一旦,没有谁有权利暂停或者重来。
棺材似乎与土壤融为一体了,再也没有闻到任何有关棺材的味道,我摸到了滑腻湿润的泥土,那种感觉令我恶心,曾经的百般抱怨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
是的,我不敢奢望太多。
我只想见一眼阳光,只要一眼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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