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道德经》第十二章
(1)
平凡人的生命,真的很像河流,表面潮涌,底层泥沙混杂,想要清淤,便不得不截流挖泥,或是用那更汹涌的水流不停冲击,当然,河流干涸时自然会露出河床,鱼儿死了、水草枯萎、贪心者翻找旧古董,孩童只为鹅卵石,怪不得我从小学就开始感叹名人传记一到20岁之后就无聊,原来名人在回顾童年时,也为鹅卵石雀跃不已。
可惜,我明白生命如河的道理有些迟,我曾那样在乎情绪,却不知情绪真的可以蒙骗情绪,为此伤过我爱的人,我曾那样骄傲的以为,自己永远是一条情绪丰沛的河流,可以永远不熄的创作。时至今日,修习光的课程冥想,触碰到底层的习得性无助,才发现,哦,表面丰沛下竟是如此阴冷、难以流动的顽固世界。
保留它,永远跳不出它的圈子,创作之力只会在其中轮回。
很感谢我的朋友们,在我抑郁的时候,谁都没有催我更新。刚刚关灯的刹那,突然想起自己从小学高年级一直到大学的一个信念:在班上,我只要有个好朋友,一个牵牵手的男孩,我就满足了,一定好好学习。
咦,多么奇怪?好好学习的前提需要是好朋友和小恋人吗(嗯小恋人这条从未成功过)?肯定不是。或是说,我的心难以安定,不得不寄托于家庭之外的关系,小时候,总喜欢去朋友家玩,待在朋友身边,能获得刹那的安心和温暖,哪怕他们是做作业,我有一个福州的女同学,名字很美,叫柳青,一次爬完鼓山,我去她家什么都没做,就是看她背英语。她字写得好、画画也好,心思也巧,能给Baby娃娃做很美的衣裙,她带我去过鼓山一条小道,尽头有一浅塘。我梦里还回去过。
今天,妈妈打电话来,我几次没接,她爆了。我是故意的,当我抑郁时,最不愿意告诉的就是父母,他们笨拙的安慰或僵硬刻板的建议,不是让我心酸,就是让我心疼。不过,我也的确没给他们安慰我的机会,如果不算上生命襁褓时刻哇哇大哭的时间,成长的过程中,我安慰他们的时间,倒比他们安慰我多些。
(2)
是的,看到今天的章节,我又将提一件旧事:胃口消失。
其实我小时候也是执拗的孩子,3、4年级时班花们都喜欢粉红色、都喜欢草莓味的棒棒糖,我就偏不喜欢、偏不吃,不知我是不是抵御了心中对她们的嫉妒,她们都是可爱的小女孩,拥有新奇的声控玩具、美少女战士全套漫画和男生们的喜爱,而我是她们眼里会偷东西的新疆佬,父母在一起时,不是吵架,就是吵架,曾经一次,记不清他们又为何吵起来,一整面玻璃门在我面前瞬间粉碎,我一滴眼泪没掉。
最后离婚了。得知我父亲出轨时我仍没哭,而后和妈妈离开了北京,我并不快乐,我的妈妈和外婆和她们那一代家长一样,对此毫无察觉。
初中青春期,其他女孩用荷尔蒙来学习打扮、追星或勾搭男生,我呢,发展出一种奇葩的相处方式:非常、非常压抑自己的攻击性,厌恶吵架、害怕吵架,看到路上有人吵架都受不了。同时,极其爱哭,到现在面对亲近的人都很容易掉眼泪。从不勾搭男生,直接追求,仿佛不爆炸出炽热的渴求自己就不是人。与此相反,我每次吃饭不会超过20分钟。午饭更是,飞快的扒拉完碗里的就走人,学校虽然冰冷,似乎还是比家里好受,整个初中,我不曾思念过巧克力、cheese蛋糕与草莓味的可爱多。
高中时,这一切都变了。
高一在北京上学,家旁是一条臭水河,臭水河另一边,有很多转为民工服务的小棚,卖旧货、卖1元一碗的馄饨、卖黄色光碟,还有总传出呼喝声的录像厅,就是走在这样一条河上,忽然涌起了吃草莓可爱多的愿望。但高中时零用钱也不多,不能常吃。到了大学,有一次没计算好零用钱,饿了很久,终于拿到钱时,去吃了一颗卤蛋,自此忘不了卤蛋之香,等到工作自己可以买零食时,却又发现了另一个毛病,遇上我爱吃的,会停不下来直到一袋吃完,豆腐干也是、巧克力也是、樱桃也是。
真的无法停止,似乎从来没学会过好吃、留着慢慢吃,而我初中的好友秀清就能做到,这是我大学都做不到的事。
(3)
学心理学大概4年时,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在“吃”方面所体现的贪婪与匮乏的二重奏。大概过后又几年,我去参加了内观禅修,在戒说话书写阅读,戒焦躁生气心浮,过午不食天天打坐的环境里,5天后,几乎总会躲起来偷偷哭,后来,吃东西不节制这事儿就好多了。我没办法描述这个好起来的过程,不是语言可描述的东西,只好用不是什么来描述。大概这段道德经,也是这么个意思——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除了对吃,有一阵,我也非常依赖音乐和热爱收集各类美丽的图片,非常喜欢坐海盗船和海底捞月,非常爱买衣服,但令人目盲耳聋口爽的,也绝非色、音、味,而是因迷恋此物所麻痹的事。如今,我很清晰,我迷恋他人的证明,是为了掩盖内在的自卑,迷恋动听的音乐,是为了躲避现实的痛苦,我想像自己周身美服活在画中的样子,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觉得自己丑罢了,而当我疯狂的攻击自己有多丑时,又在躲避什么呢?许多人疯狂的用脑思辨时,又在躲避什么呢?如果有人疯狂的断舍离,又在用断舍离扔掉些“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是生命之河表层的潮涌,只为掩盖底层黑青的淤泥。
(4)
记得日本有个妈妈,断舍离到家里几乎一物不剩,记者问这位妈妈的孩子还买不买玩具,孩子说,不买了,反正也会被她扔掉。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难道,人需要的,只是断舍离这个形式?
道德经的“彼此”,太多了,老子和佛陀在这点很像,执念于什么时,这就是要去掉的彼,不是要留下的此。其实想想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回头看,太多以为会执念一生的事都淡了,留下来的,又能有几人,生命本也是去彼取此的,只是人糊里糊涂的经历过去彼取此,还是清晰坚定的经理去彼取此,罢了。
生命如河啊。
你可在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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