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蛋

跟着二叔去拉煤。二叔有辆大卡车，和人组了个车队常年跑长途，年底时我也跟了去。回来时要经过一段特别堵的路段，那里有个两省交界处的收费站，平常也要堵个一天半天的，要是再有个雨雪堵个三五天是常有的事儿，就是十天半拉月二叔也经历过。

装车时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二叔说这下坏了。果然，离收费站远远的地方车就开始堵起来，清一色全是回程的运煤车。我不知道究竟要堵上多久，正担心如何解决吃饭的问题，二叔说没关系的，远处有个小村子，到饭点时就会有人来卖东西，放心好了。果然，中午时出现了好些骑了电动车的人，全是来兜售方便面和煮鸡蛋的，方便面十块钱一碗，鸡蛋三块钱一个，买东西送开水。价钱不便宜，但在这冰天雪地里总还算是个热乎饭。二叔早就习惯了这里的规则，递出去二十块钱，买了两碗热腾腾的泡面，吃完面把汤也喝个底儿朝天，身上顿时暖和起来。等着吧，二叔对我说，如果觉得闷就下车去走走。

我下车来，很多司机都蹲在路边吃着从小贩手里接过来的泡面，如果自己有杯子的，还能免费得到一杯开水。大家呼呼啦啦吃着面，也没有人抱怨什么，更有人跟旁边的小贩聊起了天。我转了一圈，觉得身上冷了，就开门上车躺了下来。躺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车门，开了门，是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大红的羽绒袄，手臂上挎了个盖着厚毛巾的篮子。见我开了门，小姑娘趴进来。

“叔叔，买点鸡蛋吧，热乎乎的刚煮出来的熟鸡蛋，两块钱一个。”

我不买，我告诉她说我刚刚已经吃过了。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雾了起来。

“叔叔可怜可怜我吧，我爸爸瘫痪在床，妈妈又离婚走了不要我们了，家里还有个弟弟，全指望着我挣钱养活呢，叔叔你就买一个吧。”

看着小姑娘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实在是不忍心，掏出十块钱买了五个。小姑娘高兴地把鸡蛋一一递给我，清脆地说了声谢谢，欢快地跑向另一辆车去了。可是我也吃不下去了，更别提是空口吃了，就随手把鸡蛋放到了座椅后面的小箱子里，准备晚上放进泡面里吃。但是，如果晚上小姑娘再来怎么办，我还要再买吗？

然而晚上并没有见到那位小姑娘。我和二叔一人喝了一碗泡面吃了两个鸡蛋。对于我买这鸡蛋，二叔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上午车只向前走了两公里，前面有消息说有辆车翻了堵住了道，看来今天还得堵在这里了。

饭点过了，我等的那位小姑娘还没有来，已经推掉好几拨人了，最后没办法，就把一位汉子手里最后的两碗面买了下来。汉子卖完了东西，也就蹲在电动车上与我们聊起了天。那汉子说前些年他都是去南方打工，这几年来拉煤的人多了，这条路就总堵车，村里有人开始在这里做起了生意，收入还不错，最后大家都跟着来了，她媳妇把他也叫了回来。每天也就是在饭点卖些方便面和鸡蛋，冬天还能卖卖毛毯，一天下来怎么也有两三百块的收入，有时候还要更多，比在外面打工强多了。星期天节假日他女儿也来帮着他做，别看那孩子岁数不大，做起生意来可比他老道多了，汉子笑着说，通常他得卖一整天的货他女儿半天不到就卖完了。我给那汉子上根烟，那汉子接了，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远远的一团红云飘了过来，是昨天的那位女孩子。她轻巧地向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把篮子抛得老高，再伸出手来接住了，显然鸡蛋已经卖光了。

可是小姑娘全然已把我给忘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记住过我，亏我还这么期待着她的到来，她却只是随随意意地扫了我一眼，立即就跨坐上了那汉子的电动车。

“爸，都卖完了，赶紧回家吧，妈还在等着咱们吃饭呢。”

汉子向我们招了招手，载着他那欢快的女儿回家去了。

我默默地吃下了碗里最后一个鸡蛋。

三天后，我们终于通过了收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