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顾的恩怨

  父亲是一个胖子，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我本来要去的，他不肯，只好让他去。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朱自清《背影》 节选

看到这段文字，我想该讲讲顾南的故事了。

这就像突然打开了顾南与父亲相处记忆的大匣子。作者在看到父亲笨拙的背影时泪很快的流下来，顾南是从课本上初读时的懵懂无感到今日读时的泪眼婆娑。四年前，父亲，对他来说，无不是陌生而遥远的字眼。可当某一天他同作者一样，在同样与父亲相处的枯燥距离中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触动。突然醒悟，是自己的疏远与幼稚而并非父亲的冷漠。

从小被扣上留守儿童帽子的顾南并没有像别人口中的那么凄风哭雨，因为外婆倾入所有的爱于他，所谓不打不骂无限放纵。因此顾南也并没有对父母不在身边而耿耿于怀，纵然玩伴经常问他：你爸妈呐？他也无所谓的用手随意指指“那里，你看不到”。

顾南也从来不过问父母的事，他与外婆为伴。一起吃饭，给牛羊割草，在日落前陪外婆听她最喜欢的戏曲。

直到母亲第一次回家探望，那是在顾南五岁的时候，陌生的气息好像让他有些许厌恶之感，任母亲像观赏一个奇怪的生物打量着他，依旧无动于衷，好像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他已挣脱那死死盯着的眼睛，奔像外婆。

外婆笑着说：这就怪你了，这么常时间不来看我家顾南，看吧，都生疏的不像母子了，以后得多回来看看了。

母亲难为的笑了笑说：好，好以后一定多多回来。

这是顾南记忆里第一次接触那个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表面在闪躲，逃避她的眼神，内心则开始期待与母亲的再次重逢。

不管有多大的隔阂，与母亲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早已打破了第一次见面时的些许厌恶之感。

母亲履行了自己的承诺隔几周就回来探望一次，总是带着顾南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玩具、衣服、零食。还总是提起另一个陌生的字眼：爸。她会说：你爸经常挂念着你，下次他也会回来的。而此时的顾南心里只有：外婆，和他已经默认了的母亲。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顾南再次感到了陌生的气息，母亲一直向他提的“爸爸”回来了。他觉得父亲和母亲不同，父亲虽未开口，可不怒自威，顾南多少有些害怕，甚至不敢四目相对，相比于第一次见母亲，父亲让他更不敢接近，他觉得这辈子都不会与父亲促膝长谈之类的。回来的俩天，至始至终二人都无交谈。

之后，母亲仍是隔三差五的回来，父亲回来的次数是母亲的三分之一，而这三分之一里与顾南的交流，更是寥寥无几。外婆看着二人说：你俩啊，不像父子，真的不像。顾南一家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男孩子发育过程总是快的没有丝毫征兆，十六岁的顾南个子高挑，眉目深邃，以脱了稚气。十六岁，也就是他与外婆呆了十六年，总之他是这样认为，其实他是在五岁时与外婆呆在一起的，只是年龄太小，还没有记事。

顾南十六岁时母亲开始张罗着带他去城里读书，以便于考一个好的高中，顾南不是没有去过城里的家，寒暑假的时候他总是和外婆去呆一段时间，他知道那里还有俩个和父亲一样陌生的姐姐，只是这次要他一个人去了，外婆得照看老房子。

临走之时，顾楠压着一秒就可能奔发的泪水，整个手臂环绕住外婆的双肩，“外婆，你要照顾好自己，要是有太重的东西拿不动了，就等我回来，我会经常回来的”外婆定然也带着更多的不舍，十二年啊，即便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从小看到大的心头宝贝。

顾南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小的外婆，抽了抽鼻子，看向窗外，云压的很低很低，似乎要压住行使的车辆。顾南想着：但愿这个抉择没有错。

时间是最好的药剂，可以抚平一切，顾南已在城里读书半年，之前对家的陌生感，以毫无顾及，早已与姐姐们打闹成一片，妈妈总想着弥补十二年的离别，无意间就已偏袒向顾南。除了他，那个让顾南一直害怕不敢接近的人，甚至顾南在半年里叫“爸”超不过五次，顾南总会用“他”来代替，或者说在顾南眼里所谓的爸爸也并不喜欢他。

在他的生活里“爸爸”这个角色或有或无。

周末时同学约顾南体验真人摩托竞赛，顾南爽快的答应了，他爱极了骑摩托车，迎着风，尽情的飞奔，往往可以让顾南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三五小伙伴，来到竞赛场地入口，买门票时确被要求必须携同父亲一起进入，除了顾南，男孩们都软硬兼施找来了父亲。

没有理由，他开始讨厌父亲，只想远离。

结果也如同他所预料的，二人几乎无交流，父亲从来不会主动找他。

为缓解顾南紧张的中考情绪，妈妈组织了一次爬山活动，周末一家人早早的就出发，望不到的山头没有打压顾南的信息，反而使他更加有力。终于爬到半山坡上，所有人都虚脱了似的，母亲决定分为俩队，顾南和父亲俩枝绿叶组合，她们三朵鲜花组合。纵使顾南千万个不愿，也没有开口拒绝。

在往前走，是一个更加陡的石路，这必须二人配合，顾南低声说：等我妈她们来了一起走吧。父亲伸了下胳膊：我们爷俩还要娘们的帮忙不成。父亲让顾南站在下面，他撑着顾南的肩膀一跃而上。之后升出手掌，将顾南拉了上去。也是第一次，顾南感受到了不同与母亲的一种亲情。

不用想，绿叶组合一鼓作气，遥遥领先。父亲走在顾南前面，第一次顾南认真的看着父亲，没有眼神的撞击，他更加大胆的端详，稍稍驼着的背好像是岁月的象征，步伐坚定，像是他的引领者，与威武的山重叠，这一刻顾南有些许说不上来的骄傲。

登顶之后，顾南想到了狮子王里的老狮子与辛巴，可能聊了有半个多钟头，鲜花组合才到，一家人和影留念后原路返回。顾南心情无比舒畅，他不在逃避，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二人交流开始变多。中考越来越近，顾南一股脑的把心用在学习上。

开始崇拜

中考倒计时五天了，顾南拖着有点疲惫的身子回家，刚进家门，姐姐便喊着说：顾南，爸说有俩张竞技摩托的门票，问你去不，他刚好有时间。顾南瞬间被打了鸡血，摩托是他的最爱，怎能不去。

到了现场，他从未想过这么疯狂的父亲，嘶吼喊，欢呼，顾南决定以更高的声音盖过父亲，二人相视一笑，所有不愉快都化在这浅浅的笑里了。

父亲还许了他中考结束后的再次爬山与真人体验摩托竞赛。

顾南不知道的是父亲懂的他所有的喜好，甚至说是妈妈买的衣服实则有父亲挑选的一半。他，只是不善言谈而已。

所有的前嫌好像不真实般的完全消失。

坐在考场上答语文卷子的顾南看到朱自清描写自己父亲的背影流泪之后，丝毫没有犹豫，题目“与老顾的恩怨”

    逃避过，厌恶过，后来崇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