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战争】皖江联络队（8）

8、乡里乡亲

面对吓得跌倒在地的老李头，吴谷山摘下墨镜，哼了一声：“是你啊，怎么门也不敲，就这么闯进来了？”

好半天缓过劲来的老李头，期期艾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忙不迭地陪不是:“对不起，长官先生。”

这当儿，老李头发现，摘下墨镜的长官，左眼下边有一颗凸起的黑痣，加上正在手上摆弄的那支手枪，整个人看上去阴森森的，心里不由得又格登一下，连忙转身离去。

“回来！”

吴谷山一声断喝。老李头愣愣地转过身，不知所措。

“你进来是要干什么的？”吴谷山狐疑地盯着老李头。

老李头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忙从腰里掏出软尺，在吴谷山眼前亮了亮，赶紧到窗口量尺寸。

打这以后，老李头绝少上楼。

一天下午，老李头的大孙子金水，来到当铺找他，说奶奶让他回家一趟。老李头问，有嘛事？金水说，奶奶不让说，等你回家就晓得了。

老李头好生奇怪，嘛事这么神神道道的。金水毕竟只是个8岁的孩子，回去的路上还是被老李头套了出来——大湖叔回来了！

李大湖是昨天夜里回到村上的。

此行的目的，除了探望父母，主要还是看看乡亲们，了解一下在他走后有没有什么变故。

北撤前，李大湖担心自己离开后，乡亲们会因他而遭难，便放出风声：谁要敢在上李村作恶，等我回来一定敲掉他的脑袋！

尽管话已说死，他还是不放心，所以回来后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本来他打算独自 一人回家，老大哥荚存义放心不下，说，你还是带个伴吧，叫有福兄弟陪你一道。山猴子一听乐坏了，好久没见干娘干大，干娘做的臭豆腐想着都流口水，这下又能尝到了。李大湖笑笑，算是默许了。

桴槎大山到上李村有20多里路，李大湖和王有福进村时，已经是下半夜。到家后，看到父母都还安好，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大湖估摸着，国民党如果到上李村找事，一定会先从他家开始，他家没事，说明乡亲们也都平安。

他这边还在想事情，那边王有福已经和干娘干大亲热上了。这小子不知在哪弄来一包香烟，这时候变戏法似地从腰里摸出来，说是孝敬干大。又在干娘跟前一个劲地说，这次来得匆忙，下次来一定扯上几尺青布，给干娘做件大袿。老两口眼见着两个儿子活蹦乱跳的回来，开心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哥！你回来啦！”李大湖的小妹妹大梅，从里间边扣衣服边往外走。“娘，哥回来咋不叫醒我。”

李大湖有两个妹妹，大妹妹大珍已经出嫁。这个小妹妹比他小10岁，生得俊秀可人，严肃起来又有点像她哥，英气逼人，是全家人最疼爱的宝贝丫头。

“哥，你回来得正好。我今年18岁了，也可以参加你们游击队了。”

“小妹，这里还有个哥呢。”李大湖正要说话，那边王有福抢了先。

“嘻嘻，猴子哥也来啦。”大梅说着睃了一眼亲哥，对猴子哥说，“你也帮我说说，让我到队伍上去。”

“这个嘛，”王有福笑笑，下面的话他不敢再说。说同意，一定会被队长哥熊一顿。说不同意，小妹也不会放过他。

“小妹，”李大湖及时拦住话头，“我不在家时，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咋没事啊，那个……”

“丫头，快过来烧锅，煮早饭了。”听到娘的呼唤，大梅答应一声，嘟着嘴走向锅台。

李大湖看出来了，家里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只是娘不想让他知道。会是什么事呢？他一时想不透，但是家人都在，这就好，其他事都是小事。这样想，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吃过早饭，天已大亮。村上人听说大湖回来了，都过来串门。大家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道离别后的新鲜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乡里开大会的事情。

原来，就在李大湖离开家乡后不久，上李村所在的歧阳乡来了个新乡长。新乡长大名陈俊亭，绰号陈大雷。“雷”就是会吹牛，“大雷”就是什么牛都敢吹。大雷乡长刚上任就想立威，要在乡小学的大操场上召开群众大会，要求户户有人到，上李村特别，要人人都到。三叔老李头出门做手艺，半道上被乡丁抓回来，推搡着赶进会场，老木匠气得胡子直抖。

开会的时候，大雷乡长站到那个大土墩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拿着个铁皮喇叭套在嘴边训话：“哼，哼，啊，这个，这个，别人都不敢到歧阳来当乡长，我陈某人，如果没有三分小脚，还敢到这里杨花吗？”大雷乡长开口不凡，把自己比成仙女，但他这个天女散花的典故乡下人听不懂，压根就没有领悟到他的仙气，倒是那个“三分小脚”大家都听懂了，想不到陈大乡长竟把自己比作小脚女人人，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接下来的话大家听懂了。“你们上李村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了个李大湖吗？他是孙悟空？国军一来，他不还是躲得远远的吗？还大湖，多大的湖？有巢湖大吗？他要是大湖，我就是吸水的蛟龙，非得要把他这湖水吸干……”

散会后，大雷乡长还专门派人到上李村，把李大湖父母的那两口棺材，强行抬走。

这里的风俗，父母过了50岁后，做子女的就要为他们准备棺材，作长睡之需。这也是子女的尽孝之举。

陈大雷的这一招，也是够阴毒的了。把你棺材抬走，就是要你死无藏身之所，其恶仅次于挖你家老祖坟。

听到这里，李大湖终于明白，小妹想要说的事，就在这儿了。不过，他对这事不是很介意，相对于抓人杀人，这算不了什么，棺材没了，还可以再做。倒是开大会说的那些话，让他很感意外，吹牛也不能不想想后果吧，这也太嚣张了！

他觉得，必须给这个大雷乡长一个警告，便对乡亲们说，你们找人给我传个口信，就说是我李大湖说的，要陈大乡长小心一点，不要到处乱跑，当心被我逮住剁了他的三寸小脚。

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说，这么有趣的信，一定要带到。说笑中，李大湖发现，怎么一直没见三叔的身影，便问三叔在不在家。金水抢着答道，我爷爷到烔炀河去了，在修李鸿章家的老当铺。

李鸿章当铺？李大湖心头一振。前天刚得到李树勋的报告，说吴谷山就躲在烔炀河镇那个李鸿章家的老当铺里，并说，这个消息出自他的顶头上司徐正钧站长之口。那天他请徐站长喝酒，站长很开心，无意中说出这秘密。

李大湖心想，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正准备派王有福过去侦察一下，没想到三叔正在那边做事，何不把三叔叫回来问问。便对三婶说，我今夜要走，叫三叔回来见见面吧，我还有点事想问问他。三婶就叫金水去喊人，并叮嘱他，不要告诉别人，说你大湖叔回来了。

老李头回到村里，天色已晚，他没进家门，直接去了大湖家。叔侄俩不用客气，见面就说正事。

根据三叔的描述，李大湖进一步证实，那个住在第八进楼上的男人，肯定就是吴谷山。他在张山洼听张克平区长说过，吴谷山左眼下有一个明显的黑痣，这下对上号了。李大湖问三叔，能不能把那八进屋从前到后画一张草图来。老木匠说，这个不难，做这一行的哪个不晓得画图呢。于是从墙上撕下一张年画，从腰里掏出随身带的铅笔，凑到灯下，仔细地画起来。

正画着，门外警戒的王有福，急匆匆地跑进来，凑在李大湖的耳边说：“队长，有情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