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会
“季姑娘，”陆星河微笑道，“你来滇南，是为了寻你那十一个同门吗？”
季云舒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暗暗咬了咬牙，果然同门失踪一事与万仙宗有关。
她面上不动声色，冷冷道：“不错，若阁下知道我诸位师姐所在，还望告知。”
陆星河微微一笑，身上的白衣一尘不染，衬得他好像仙人一般，“十几名女剑客在滇南失踪，万仙宗忝为地主，门下也在追查，却仍无头绪。”
季云舒长剑横在身前，神色不动，“倒是劳烦左护法费心了。”
“姑娘不必过谦，滇南境内，皆我子民。武林一脉，同气连枝，万仙宗为滇南武林首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他说完这番话，看季云舒仍是戒备，不由笑道：“姑娘不必紧张，若我有歹意，方才出手便不会容情。”
他双手笼在袖袍之中，说这话时面带笑容，言辞恳切，不由得人不信。
季云舒似乎也有些放松，慢慢放下长剑。
突然她横剑在手，刹那间连出了六七剑，同时脚尖一点，整个人向后疾退。
那每一剑都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似乎斩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季云舒脸若寒霜，冷笑道：“左护法好一个没有歹意。”
见她躲过了自己袖中发出的隐蛊，陆星河微微一笑：“姑娘扰我万仙法会，我若不出手，岂不显得我威震滇南的万仙宗，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不等季云舒答话，他袖袍一拂，欺身上前。
季云舒丝毫不敢大意，“唰唰”上下两剑，一出手便是最凌厉的剑招。
陆星河之名，威震江湖，万仙宗多不习武，他却是少见的蛊术与武功集大成者，虽然从未出滇南，但绝对是个劲敌。
季云舒催动内力，剑尖上长出青芒，她长剑挥舞，想将他迫在身前一丈之外。
陆星河神情轻松，衣袂飘飘，姿态甚是潇洒。
他空着双手，在剑影中穿来穿去，间或以掌为刀，斜切季云舒肩头，间或十指成钩，锁她兵刃，百忙中还弹出几枚蛊虫，当做暗器射出。
季云舒冷着面孔，长剑斜挑直刺，一一化解，蛊虫有毒，她不肯去碰，便在左手手心扣了一把铜钱，不时将其打落。
她天资聪颖，师父教她的剑法，似乎是早就刻在骨子里了，总是一学便会，仅以功力而言，绝对是同门十二人中的翘楚。
她极少下山，听师父谈起，以她目前的功力，虽不能傲视天下群雄，但也绝对算得上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然而她与陆星河拆了数百招，那个人丝毫不露败象，反而后劲绵长，显然功力深厚。
两人身法均快，都不以硬打硬，而是一沾即走，满场只见一袭青衣，一个白影，四处翻飞，偏偏男的俊雅，女的清丽，身姿又都曼妙飘逸，旁人不见其快，但见其美。
季云舒心下渐渐焦灼，剑风一变，剑招细密缠绵，源源而上。
陆星河右手斜引，将她剑锋轻轻带过，左掌突然击出，掌风中夹着蛊虫，直奔季云舒胸前。
她变应奇速，毫不犹豫地撒手撤剑，身体后仰，躲过了这一掌，却向前滑了一步，一手架开陆星河的右掌，一手迅捷无比地点在他咽喉。
陆星河见她撤剑，便顺手接住，季云舒点上他咽喉时，他的剑锋却也已到了她的颈边。
他轻轻一笑，正要说些什么，低头看见季云舒点着他咽喉的那只手，脸色突变。
她平时身边只带一柄长剑，长发束起，别无钗环等物，刚才长剑脱手，手头苦无武器，不知摸到了什么，便顺手刺来。
陆星河神色怪异，仿佛被点住了穴道一般，呆呆地望着她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柄小小的木剑，上面刻了一些花纹，手法颇为拙劣。木头的表面晶莹油润，显然年头已久，剑柄上穿有一截断了的红绳，应当是她方才从手腕上硬拽下来的。
他看了一会木剑，又看了一眼季云舒，眼神很是复杂。
她不明白他的反应，师父说这是她小时候自己刻的，所以戴在脖子上，从不离身。年岁长了，便缠在手腕上，日复一日，已成了习惯。
两人离得很近，她从陆星河的眼中看到了剧烈的神色变幻，有欣喜，有震惊，有不敢置信，陆星河从她的眼中，却只看到一片迷茫。
她不知陆星河作何打算，一直不敢松手，他却将手一松，后退两步。
她右手一抄，已将剑执在手中，心中却有些不解。
陆星河微微咳嗽了几声，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目中的神色，“再斗下去便是两败俱伤，季姑娘虽然扰我法会，却是为阻夏真伤人性命；与我一战，手下又是容情，如此美意，万仙宗心领了。”
他转过身去，竟然径自走开，没有叫上洛秋，也没有向季云舒看上一眼。
季云舒缓缓地走着，心中仍是疑惑。
方才情形，看似是她与陆星河各自制住了对方的要害，若不想两败俱伤，只能罢斗。
然而她以一柄小小的木剑为刃，咽喉虽然柔软，木剑却是钝头，又经多年摩挲，十分光滑，杀伤力极其有限；
陆星河的长剑却就在她的颈边，这口碧水剑，剑身便如一汪秋水，端的是一把利器，只要轻轻一送，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手腕上这把小剑，到底有什么样的威力，能让陆星河瞬间弃剑认输？
她一边走一边沉吟，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人未转身，手臂微抬，一掌劈了过去。
“哎哎，别动手啊！”
一个少女的声音喊道，同时架住了她的手。
她转过身来，身后赫然站着方才台上的那个少女——赵明霜，她瞪着大而圆的眼睛，有点委屈地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季云舒道，略一思索，又道：“不必跟我道谢，那少年出手太重，沾上了不死也是重伤，我不过举手之劳。”
她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赵明霜却一步不落地跟着她，急道：“那怎么行？我娘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姐姐出手救我，我怎能连个谢字也没有？”
季云舒听她说到“姐姐”二字，心中一动。
方才在台下她便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停下来仔细打量，见她眉清目秀，果然与九师姐有些相似，不禁问道：“你是哪里人士？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赵明霜嘻嘻一笑，玩弄着自己的发梢道：
“我是江南人士，爹娘在杭州做丝绸生意，我却不爱那些绣花啊丝绸啊，只爱养蛊练功。
爹娘四十岁上才得了我这个独女，拗不过我，只好随我去。
练功夫太苦啦，我只学了轻功，蛊术可是学了好多年啦。
蛊师夸我有天资，常说我若是在滇南，定能投入万仙宗门下，学得高深蛊术。
这不我就偷了家里的钱，悄悄跑到滇南来啦。”
季云舒看着她笑得灿烂，心中暗笑，这是个初入江湖的富家千金，便道：
“那你既来了滇南，可投入万仙宗了吗？”
赵明霜撅起小嘴，愤愤道：“别提啦，谁知万仙宗那么些规矩，得从低级的蛊师做起，等学到高深的蛊术，不知我都是七十还是八十啦！所以……”
“所以你才去万仙法会比试，想上万仙山进凌圣殿，想着见了宗主，总能学个一招半式精髓，是不是？”
赵明霜“啊”了一声，跳起来道：“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可我没拔头筹，上不了万仙山啦！姐姐姐姐，”
她凑上前来，拉着季云舒的衣角，哀求道：“我想着你多半要去万仙山找你同门，能不能将我也带上啊？”
季云舒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她性子清冷，今日冒然出手救下赵明霜，已然很是后悔，更不想带个累赘在身边。
赵明霜在后面赶得上气不接下气，仍叫嚷着：“你别走啊！我的蛊术你可看见了，你武艺再强，进了万仙山，没有蛊术防身，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季云舒脚步微顿，她倒不是被赵明霜的话打动了，武艺高强之人，即便不会蛊术，也可用剑气反击，所以她与陆星河交手，也可旗鼓相当。
只是这一番话让她想起，陆星河此人敌友莫辨，又是武艺精湛，蛊术更是通神，有个蛊术不弱的人在身旁，当会有助。
她停下脚步，微笑着等着赵明霜追上来。
“你是苗家人么？”
“不是啊，你说这衣裳是吧？哈哈哈，这是我瞧着好看，在集市上现买的……”
洛秋有些怕，她跟随陆星河有几年了，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白衣公子的脸色虽然还算平静，然而他波动的眼神和颤抖的袖口，无不说明他内心正翻江倒海。
洛秋不敢多问，备好茶水后悄悄退出。
他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所有人见到洛秋，第一反应是讶异，竟有人能伺候陆星河三年还活着？
她很精明，不该说的从不说，不该问的从不问，就跟她从不问，先前伺候陆大人的那些婢女，都到哪儿去了一样。
洛秋走下台阶，眉头微锁，她与他同喜同悲，虽然在他身边的日子，如刀尖起舞，极度危险。
然而她甘之如饴。
殿门许久没有打开过了，他轻轻一推，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在黑暗中独自坐着的白发女子，被门外的灯光晃了一下，抬手遮着眼睛，神情略有些不悦。
等了很久，男子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白发的女子惊讶地抬起头。
“清露，你知道么？”白衣的男子身材修长，面貌俊美好似天神，他神情恍惚，口中的似乎是呓语，
“我又看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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