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序列

作者: 沙漏的新月光 | 来源:发表于2021-07-09 22:40 被阅读0次

    “从那以后,他一直深爱着那个他从来不曾拥有的女人,也许是因为他愚不可及的傲慢,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过于沉默。”

    这算是离开的真正理由?

    每当完成一次旅行,很快就开始思考下一次旅行。闭上眼睛,是为了避免被干扰。沉默,是为了更安静去倾听。时而回忆,时而冥想,不愿意在现实中原地踏步,一直坚信世间万物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引力,这引力驱使我前行,是我想去“发现”的源泉。并非刻意要去追求什么哲理,更不是为了把握住某种“偶然”,只是用相机去记录,记录下故事。这故事,或许人们难以读懂,或许无法讲给听众,但这故事的确存在。

    银白色的机翼还在厚厚的云层之上。舷窗外的云,各式各样的形状,仿佛一段段爱情的不同模样。

    Lucio·Dalla的音乐如丝缎般在内心缓缓流淌,诉说起一段又一段关于爱的故事:牵手的温度,拥抱,亲吻,眼泪,哭泣……

    哪怕深深知道触碰不到什么,还是不由自主用手去触碰舷窗,想去抚摸那些缥缈、朦胧的云,好像生活中那些业已结束的、却永远难以言明的故事:转瞬即逝、捉摸不定,犹如待解、却始终无解的梦境。

    看见什么,发现什么,不需要想象,只是通过肉眼这一载体触动人的本能,此刻亲临曾经“不可能企及”的地方,然后,经历过,不,或许没那么深刻,只是经过而已,因为寻找过,所以现在经过,然后,终有一天,成为缓缓道来的、不加任何修饰的故事,说给妳听。

    因为漂泊,才更渴望归宿。

    这是我的期望。

    或者,仅仅只是藉口也未可知。

    费拉拉

    意大利小镇费拉拉(Ferrara),浓雾已经散尽。在这座雾气弥漫的小城里,彼此遇见,永远是模糊不清的,谜一样。

    钻石宫(Palazzo Diamanti)外,行进的汽车轮与鹅卵石路相互摩擦,发出一种独特的声响,很沉闷,却异常动听。

    在某一个即将转弯的路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是绝对的未知,那么下意识的转弯,会不会源于一种下意识的逃避?

    波河,深绿色的河水在不远处缓缓流淌,仿佛有一种声音在提醒着我什么。

    眼前不曾显现出任何特殊的景物,但我的确看到了一个故事。相反,灵感的反作用,令客观存在成全了自己近乎蒙昧的经过状态,平复了镇静与迷乱之间疏于表达的情绪。

    两个人相互期待对方,却双双空等了一夜,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热烈的欲望,一次次被自尊心、被怯懦平复。

    然后,不辞而别。

    多年后的重逢,一切都变了模样,除了气息。

    突然转身离开,走了一段路,然后放缓脚步、犹豫,终于返回来。

    一系列的举动,不存在任何“为什么”。

    只不过,柏拉图的忠实信徒,最后还是走了。

    路口慢悠悠的信号灯,等待的雪铁龙小轿车,红砖房,青草地,乌鸦嘎嘎鸣叫的杨树,空无一人的废弃公园……

    无法承受瑕疵,才突然起身走远。不甘心只是生命中的短暂过客,所以犹豫后又回来。

    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被克制的“永远拥有”,成全了让爱存在的唯一方式。

    突然停步,回身望向那扇窗。

    那扇窗里,是疑惑不解的伤心目光。

    她热衷于接受城市的节奏,向往城市的生活,所以她选择热爱的走进去。

    而他身上存在某种高傲而寂寞的情感,相对于旅途中的全新市镇,他对于多年生活的那座陈旧的城市反而有着敏感的敌意,所以他选择了逃离。

    离开,从此相爱。

    美,有时候只可以去看,却不可触及。

    为了永远不失去,所以选择离开。一无所有,却感觉拥有了所有。

    最美丽的,是我们擦肩而过。

    或许这就是雾一般的爱情。

    ……………………………………………………………………………………………………..

    火车缓缓行驶在热那亚的山间,望向窗外,彩虹形状的利古里亚海岸,伸展出轮回一般的情爱序列。

    敞开绿色百叶窗的狭长小楼拥挤在山间,番茄色,橙红色,暗黄色,像是在倾诉此刻正在发生的、人们无法用肉眼看到的爱欲情愁。

    视线最高点矗立的那座教堂,高高的塔尖,难道就是凡人毕生苦苦追寻的心灵避难所的象征?或者说,一把钥匙?

    五乡地,灿烂的阳光照耀下,在五个美丽的渔村“尽情迷路”。

    空无一人的海滩,秋千在“一半”与“另一半”之间随风摆荡,遥远与真切,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爱欲、别离、遗忘与想起……

    望着发黄相片里的笑容,枯坐了一整个上午。

    Brian·Eno 与 U2的音乐渐行渐远,却一直萦绕心头,消散不去,倾诉着言语无法诠释的迷离与感伤。

    萧索的海风氤氲着潮湿的沙粒,流淌着因为无法形容、所以痛苦的轮回。是的,不可预期的相遇,莫名其妙的爱上,无可奈何的离去……除了记忆残存,一切都轻飘飘逝去。

    相片把我带入故事,令自己一次次站在故事对面,冷眼旁观。

    想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曾身陷类似故事情节的宿命当中?

    当人们开始为自己被她人印在脑海里而感到喜悦;领悟到“忘记”只不过是被一脚踢开的不值一提的闹剧;欲望成为“后爱恋时期”激烈反抗的回味;重复,不再是轮回而是宿命;那么,他那个时候“傲慢的成熟”与“天真的克制”,才真正属于了同一时期那个纯粹的她。

    决定拥有,就要接受失去。放弃拥有,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某一种“更长久”。

    从科莫到米兰,米兰到热那亚,热那亚到S.Margherita Ligure,再从S.Margherita Ligure搭巴士,在被峭壁和大海挤在中间的小路上转了几个弯,终于来到波多菲诺(Portofino)。

    很好,又是一个雨后的阴天。每次来到意大利,我都喜欢下雨天,细雨中的意大利才是最清晰的,阳光只会让一切变得庸俗。

    波多菲诺

    走在那条狭窄的石路上,右手边的浪花时不时拍打到左边小服装店的门板上。

    潮水涨落的码头,青石地上,纯真美丽的少女在原地快步舞动起轻盈的身躯,她紧张的目光中究竟隐藏了多少欲言又止的寻觅、迷乱?

    美丽的面孔,带给注视的目光一份希望,可是,当你走近她,当你走入真相,了解到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许只剩下了失望、甚至惶恐。

    如果不甘心只是去看,一定要去触及,去体会、去轰轰烈烈一场,最后剩下的,依旧是遥不可及。

    明白,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痛苦的能力。

    幽静、潮湿、寂寥、安详的山中小巷,斑驳的墙壁爬满了绿色藤蔓。转过这个弯,下一秒会遇到什么?遇到哪个人?哪些事?面对遇见,我们应该期待?还是本能的选择恐惧?

    站在半山腰,鸟瞰迷人港湾的一切,突然醒悟,原来这个美丽的地方,是对费拉拉的种种疑问与遗憾,用另一种方式彻彻底底做了回答。

    一个侧身的微笑,暗示着一定会发生的下一次见面。

    可谁又能预料到,微笑竟然成为最后的画面定格。

    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或许我们只是因为寂寞,才需要彼此安慰,才渴望相互温暖。所谓的真实,不过是一个华丽的藉口罢了。

    ……………………………………………………………………………………………………

    一整天的路程,热那亚、文蒂米利亚、蒙特卡洛、尼斯、马赛……普罗旺斯。离开黎明前的意大利北部,来到南部法国,已经是黄昏时分。

    阿维尼翁、阿尔勒......普罗旺斯山间的傍晚,深蓝色的天空,粉红色的云彩,美得摄人心魄。

    漫天飞翔的小鸟欢快歌唱,鸟粪掉落到我的头上。

    她的那一眼定格在了他一生的时间里,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同一时间”,他总会下意识徘徊在那条街上,寻找丽人流逝的芳踪。

    深夜的艾克斯·普罗旺斯(Aix–en–Provence),古朴幽深的红衣主教大街路灯昏黄,路尽头的圣让·马特修道院外,圣徒口中的喷泉缓缓流淌到水池中央。

    艾克斯-普罗旺斯

    在池边驻足,你是选择上前手捧一缕清泉止渴?还是站在原地默默划十字于胸前?

    孤单的小伙子坐在林荫大道的石椅上低头沉默,身旁放着一整打蓝色“1664”啤酒。

    在鹅卵石路上突然滑倒,她为什么会开怀大笑?

    如果爱情是终将熄灭的蜡烛,那么信仰就是永恒之光。

    明天,她就要去做修女了。

    他眼中只剩下即将走下去的、空荡荡的楼梯。

    “不存在的爱情”,究竟存在还是不存在?

    谜底,并不一定要去揭晓,永远不要去揭晓。

    Hotel Cardinal的每扇窗都亮了起来。在每扇窗后面,都正在发生不同的故事,存在各种不同的人生:互相搀扶的老年夫妇,拥抱亲吻的年轻情侣,草拟文件的公务销售员,整理行囊的独身旅人。生活中的悲喜爱欲,日复一日不断在上演、谢幕、再上演、再谢幕……

    对欲望的追求与满足,可能会让人生更绚丽更精彩,也可能会在无形之中彻底葬送本应随着时间愈发融合的心灵。

    把宗教作为唯一解脱,希冀带来欲望的平息与灵魂的安宁,这种方式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也可能只是一个陷阱罢了,温暖的陷阱。

    ……………………………………………………………………………………………………

    戛纳(Cannes)的落日,美到无法形容。蔚蓝海岸,绝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地方,我保证。

    棕榈树掩映下的拉克鲁瓦塞特大道繁华依旧,和几年前第一次来戛纳相比,此时的电影宫却显得零乱了不少。那个时候,至少还有一个安静的角落能够坐下来。

    海岸不见了为拍写真而搔首弄姿的女明星们,总算回复到原本的真实模样。

    现在城市里还有多少人去凝视日落?

    欲望与精神,爱情产生于哪一个?终结在哪一个?因为哪一个成为永恒?

    在还没有看到欲望毁掉爱情之前选择放弃,是想永久保留那一份难以忘怀的感伤。

    爱,终于回到了形而上。

    不论怎样,邂逅永远是美丽的,她让模糊的“自我”在对方的眼里清晰定格。

    不明所以的分别,有意的断绝,破碎后疏离般的弥合,祈求宗教式的解脱,一切的一切,仍将在你我之间不断上演……

    每个结局,都会令讲故事的人伤心。不是因为悲或喜,只是因为结束了,仅此而已。

    只有四处游荡,让人拒绝结束。

    甚至,当很久以前的一段经历突然被记起,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被记起,故事才真正成为了故事。

    戛纳

    如果,每一个故事都有另外一种结局呢?截然相反的结局?

    当昔日的旧相识最终无法分开;当短暂却唯一的恋爱期限被暗自默许;当吵吵闹闹的情侣分开后结果还是回来了;当勇敢的他抛开约束,放下疑虑,义无反顾跑到她的身边……

    当蓝色的单人房间被铺满红毯的殿堂取代。

    爱的距离,其实就是人与镜中自己的距离。

    故事与我,我与故事。

    去寻找,从中发现什么,无需分辨,在某一瞬间敲醒自己那份源自本能的灵感,然后,试图去记录,最后,开始诉说。

    “超我”与“本我”之间的对峙,不论输赢,终将释怀。

    这像是一段序列。

    更是一本“精神日记”。

    哪怕最后只剩下了喃喃自语的叙事者,而不是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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