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 谢庄 《月赋》
2019年1月10日,农历戊戌年腊月初五。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十天,距离姥爷六周年忌日还有十二天,距离除夕还有二十五天。
其实时间本身是没有质感和刻度的,是人,为时间擅自增加了它们,赋予了本来无知无感无痛无喜的岁月以意义,进而演化成独属于自身的生命进程。
我今天读书的时候见到一句话,“青岑可浪,碧海可尘”,觉得很是细致幽微,且恰当妥帖。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这诗出自阿英《袁中郎做官》。
原句是:“唯有一段没证见的是非,无形影的风波,青岑可浪,碧海可尘,往往令人趋避不及。” 含义则是:“物是人非,青山都可以变成有波浪流淌的地方,大海都变成尘埃落定的地方。这些都往往令人躲避不及啊!”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基本可以等同于沧海桑田来理解了。
我小的时候以为很多事情是能长久的。门前的大树可以长久挺立,枝繁叶茂,房后的石墩可以长久坐落,供人歇脚,我挚爱的姥爷可以长久活着,他还那样的矍铄和矫健。
人世古怪玄妙,前后不过十余年之间就有大变。
也许是幼时有许多次想留却没能留住心爱的人和事的经历,让我在真正成年之后,性格中隐隐呈现出一种矛盾和固执。不知从哪一年开始,我忽然不再执着于留住那些迟早会逝去的东西和情感,变得冷淡和疏离,相对应的,在真正眷恋痴迷的地方,我又奇怪地显得偏执和难缠。
我也知这实在是不能算好,可是我没想活成完美的样子。
现在回想起来,很多年前和我恋爱的人一定是绝望的。因为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是十分懂得爱的样子。我只是一直在读诗。那些零零散散出现在书页上,笔记本里,卷子背面的诗句,虽然闪着光,但似乎串成了一串错误的钥匙,打开了不在我心理预期中的门。
读二月河的《康熙大帝》时,我最喜欢的人物是伍次友。电视剧《康熙王朝》对关于伍次友的情节交代得略敷衍了。书中这位布衣帝师的一生,我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姿态清雅,惊才绝艳“。潦倒不改其志,贫苦不易其心,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襄助康熙奠定王朝霸域,却难逃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古语,最后大彻大悟,遁入空门。世间有万物,却千年难出伍次友。
我知道伍次友这个人物形象是虚构的,并不存在。但我更知道,我一直会被怎样的人所吸引,所以即便他是假的,是虚妄的,是不真切的,依然让我心折。何来恁多真实呢?难得的是我真心喜爱。
如果把每个人的思维比作一条河流,那么我这条河流,一定径流量极大,且分支众多。我后来意识到人是不可能永远站在岸上看船翻的,也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持着客观的田野视角,危险而美丽的事物,始终对我有难以言说的诱惑,我对那些真正有魅力的人,根本做不到停在“再往下走就疼了”的程度。
伍次友是虚幻的,杨过也是,令狐冲更是,李煜和纳兰容若应该说有一半是。这些活在字里行间的人,在人生的悲欢里载浮载沉,他们和我,谁都没能隔岸观火。
从跃动的光焰里穿过,在清白的月色下行路,忍住眼泪的每一次告别,伫立良久后转身叹息离去,不必耽溺,也不必回头。
水里是滚烫汹潮,岸上是燎原烈火,你眉上有唯一可栖息的桃源。
总有清风辜日月,寻波醉雪过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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