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

我被一阵哄笑惊醒的时候，是八点多儿。

窗外是大片的庄稼地，一眼望不到边儿。

我前排不远的位置上，十几个人喝的正欢，人手一个二两半的方瓶举的高高的。有两个娘们居然就坐在大巴车的中间过道上。

他们是喝嗨了！吵叫着，乱语着，爆笑着，肆无忌惮！

是啊！能怎样呢？

这个徒步群组织的短途游，不就是以自由散漫开心快乐又廉价为目的来吸引大众的吗？

咋的？你嫌吵？那你自驾游去啊！何必在这大巴车里闷着啊！

我也只能无语的看着窗外。虽然四点早起的困意在眯了一小觉儿后还没有消除。

心里暗暗揣度:要不是为了省这百头八十的，下次，可不和他们出行了！

我左侧挨车窗坐着一位戴近视镜的老哥，一脸的严肃，大学教授的样子。他不像是出去游玩，皱眉凝神的望着远方，像在思考一个深奥的哲学命题。

我回头看一下:多数人都懒散的倚靠着或睡或假睡的样子，也有看手机和听歌的。

估计一下行程，大概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那个有瀑布的地方。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觉变得敏感多了，前排那群人喝酒的对话，钻进耳朵——

男A:"老王，递我一根黄瓜。"

男B:"是要顶花带刺的黄瓜吗？"

男C:"对啊！老吴就喜欢嫩的，越嫩越好！"

女甲:"那不要脸呢？没看自己都老啥样了！"

女乙:"就是！这老牛啥时候都想啃嫩草！"

男D:"对啊！老白菜帮子有啥吃头儿！"

女丙:"你们男的都是色鬼！"

男E:"别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啊！我是好人！"

女甲:"滚吧！你还是好东西，刚才要套的不是你吗？"

男E:"我要的是一次性手套，给你们煎饼卷大葱，你没吃啊？想啥呢？"

女丁:"煎饼我吃了，大葱我没吃，你们男的都爱吃大葱，我不吃。"

男C:"咋的，吃了大葱有啥用，车在高速路上呢，还能钻苞米地啊？"

女丙:"哎呀呀，春哥你那么恶劣呢！还要去苞米地，你没撒泡尿照照，你能领走谁？"

哄笑。

男A:"三丫，你别上条子，春哥当知青的时候，就下放到前面那个村子，是职业看青的，天天钻苞米地。"

女乙:"莫非是吃完大葱，才追随一个花衬衫进的苞米地？"

男B:"这么了解情况，穿花衬衫的是你吧！"

爆笑！

女乙:"滚犊子，说说就下道儿！"

男B:"我也没说你去苞米地干嘛去了？是你想歪了，还可能去摘豆去了呢！"

女乙:"摘你那两颗豆啊？"

停了三秒，一阵狂笑。坐过道那大姐笑喷了。之后，咳嗽好几声。

女戊的声音有点清亮:"姐，你说什么两颗豆啊？他们就笑这样？"

男D:"那玩意吧，皇上有太监没有，和尚有了也没用！"

女甲:"呸！啥话到你嘴里，就更恶心。"

男D:"这话怎么说呢？我说的是男人的胡子啊？你想的啥啊？"

两秒的沉默。

男D:"我记得鲁迅说过:高尚的灵魂总是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而肮脏的灵魂总是像沾了灰尘就坠落的雨。同样一句话，看你从哪个角度想，往哪个方向思考？一定有不同的结果！"

女乙:"滚吧，你还玩高雅了！就你大裤裆甩甩着，还能是什么好老爷们啊？你就说咱们群里今天来的这十多个人，有没有带老伴儿来的？是不是自己出来浪了？不就完了吗？"

女戊:"姐，我可是离异的，我要是有老伴儿，我就带着！"

男E:"哎！这妹子说话我信，我也没老伴儿，领谁啊？"

男A:"哇哦！那样，小谁，你给那妹子让个座，让这两个单着的，凑一起研究研究。万一有喝喜酒的机会呢！"

于是，真的传来走动声，嬉笑声，窃窃私语声和喝彩声。

男B:"你俩研究事也不能耽误喝酒啊！来，兄弟，你把香肠直接给那妹子带过去。"

男D,立刻接话道:"还有两个蛋，一起带过去，这才配套呢！"

女甲:"你这犊子玩意，三句话不离你那‘当啷’是不？你太烦人了！"

男D:"你看看，我一说话，你就往歪了想，是我诱导你啊？还是你自己邪恶啊？我还没说让妹子回赠我老弟两袋鲜奶呢？"

呕！又是一阵似是而非的嬉笑。

我左侧的眼镜哥有点生气的样子，他突然转头，对着喝酒的几个人，有点怒色的说"你们几个注意点！车上还有孩子呢！"

"嗯？"

"啊？"

"哪呢？哪里坐着孩子？没看到啊！"

"没有孩子！接着喝吧，咱也没说他们能听懂的话。都是正常唠嗑。有啥的啊？"

"喔！后排那个角儿那，好像有个小孩。"

"小孩她妈吧？你别整没用的，喝酒！"

"对，喝酒！把三丫烙的韭菜盒子给我一个。我垫吧一下，喝饿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这些人在乱哄哄，嗡嗡的说闹着，反而分不清谁是A,B,C,甲，乙，丙了！

我明显听到眼镜哥的叹息，然后，又无奈的向窗外望去，我想:这要不是高速路上的空调大巴，这老兄都能跳下去。

幸好服务区到了，眼镜哥不用把眉头拧成大疙瘩了。

我下车之后，从卫生间回来，就在车前的草坪上晃悠。我是真不想上车闻那股混合了酒味，火腿肠味，大葱味，韭菜合子味——还有唾沫味以及语言里的污浊味了！

大巴车打火启动的时候，我不得不最后一个上车。

我在往后走的过道里，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儿正往车前走，她手里拿着一桶天蓝色的空气清新剂，边走，边喷射着。

擦身而过的时候，我除了闻到清幽的茉莉花香，还看到她纯真甜美的笑脸。

我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眼镜哥难得的笑了。

那个小女孩儿，在第一排的座位上反身站着，她手里拿着麦克风，开始唱歌——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

真好听！

掌声！接着掌声！

我看前面喝酒的那群人，也收起了酒瓶子，有人安静的像是睡了，有人在随着大家打节拍，有人望着窗外……

窗外，是蓝蓝的天。

故事，就发生在去看这片湖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