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马路旁的一栋房子里，算来每日外出的次数还是较多的，所以也总能在人行道上看到她的身影。只要看到她，她略微矮胖的身形外定是穿着一套黄色的衣服，而她脸的颜色比她衣服的颜色还要深上很多。她有时正对着我，有时背对着我，双手握住一把大扫帚，在人行道上打扫着卫生。时至春日，人行道上堆满了被大风吹下的去冬的枯叶，所以她的工作便是以扫落叶为主。工作量自然也增大了。工作量是增大了，但分配给她打扫的范围总归是有限的，虽是有限的，却也是一大段不算短的人行道。她扫地是快速而有力的，我路过时可以清楚地听到她扫地的扫帚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刷刷刷”的响声，伴随而来的便是呼呼的大风声，及落叶打在地面上的响声。
她扫地有个原则，那便是“绝不越界”，在这件事上可见她是个有分寸之人，超过她管辖范围的地方，她是一扫帚也不会扫进去的，而本属于她管辖的范围，却也只扫了个大概。或许是因为上司对她的要求只是扫个大概吧；或许是因为落叶扫了还会再有吧；或许是因为工资低的缘故吧；也或许是因为本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谁在意那么多细节！
这附近的门面，不是所有门面都紧挨着人行道的，所以有些门面与人行道之间便空出一块地儿来，这地儿自然属于门店老板们的管辖范围。
我所见的最勤快的是与我为邻的一位阿姨。关从她的穿戴和背影看来，那活脱脱就是一位年轻少女，只是她扫地的功夫却不小心暴露了她的年龄。她扫地第一个特点是力道足，大有把落叶赶尽杀绝之势。第二个特点是扫得干净，看着她打扫过的地面，会使我想起禅门的神秀大师的那首偈子：“身是菩提身，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阿姨与神秀大师都是追求干净之人，区别在于神秀大师所追求的乃是内心的干净，而阿姨所追求的是外在的干净；神秀大师的干净是如天空般空无一物又能容万物的干净，而阿姨的干净是力除自己所厌恶的以获得自己所喜好的干净。
阿姨扫地也同上面那位有个相同的原则，那便是“从不越界”。不越界的原因啊也如出一辙！
同样喜欢扫地的还有一位退休的大爷，他与老伴住在马路旁的老瓦房里。老瓦房的位置比人行道矮很多，墙体都是被人行道挡住的，过路人只能看到三角架构的房顶。铺满黑瓦片的房顶上，大爷用很多旧盆、旧桶之类的东西装上泥土，种满了花草和蔬菜，可见大爷的生活可不止柴米油盐，就连诗和远方也在这方寸之地！大爷的房子就像个地下室，有一段步梯从室内向上通到人行道上来。
大爷左手拿小铲，右手拿扫帚，清扫着步梯上的落叶，神情悠闲。一挪脚步，一下扫帚，都尽显轻柔，将落叶轻轻扫进铲里。清扫完步梯上的落叶，紧接着又连带人行道上他房屋周围的好大一个范围都清扫干净，才慢慢走到远处的垃圾桶前，将落叶轻轻一倒，又悠悠地走回自己的老瓦房里。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在西面的一座高山上，住着一位老人，不知其多少岁。他手持扫帚扫着门前的落叶，银杏树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他那一身藏蓝色的长袍在一片金黄中格外引人注目。再近一些，老人雪白的长发束着，雪白的长胡子随风飘动。一个光头小子斜靠在一棵大树下，边伸着懒腰边说：“老，老，老头啊，老头！这叶子扫了还会再有，扫，扫它干嘛呢，真是多此一举。”倾刻后老人开了口：“扫了还会再有，有了还可以再扫呀！”小子若有所思，答不上话。
接着，老人似自言自语，似对小子说：“谁说我是在扫落叶呢？我可是在写字呀！你说我是在写字嘛，其实我也是在作画呀！我这一扫帚下去，可是力卷天地，有你、有我、也有他呀！你说这落叶是落叶，它何尝不是你呢；你说你是你，你何尝不是我呢？我只是在扫，又扫个什么呢？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啊哈哈哈哈哈！”老人话毕，光头小子昏昏睡了去！老人正欲继续开口，我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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