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回程的大巴上,给双耳塞上耳机,却不知道彼时彼刻的心情应该用什么音乐来安抚。随手翻翻看网易云音乐歌单,华语的,欧美的,节奏的,柔美的,好像很久很久没在“我喜欢的音乐”里增加一首歌了。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输入了“手风琴”,庆幸还是有不少手风琴歌单。
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所有躁乱的思绪全部停止,全身的细胞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激动雀跃。
我能想到最贴切的比喻,是把它唤做我的小情人儿。
与君初相识,是在一条坑洼的马路边、一栋不怎么新的灰蒙蒙的居民楼里,爬上六楼,一双大手把我领进了屋子。老师姓何,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大学念书。依稀记得客厅的墙上贴了几个大字,现在只记得“何晓鸽”这个名字——老师为自己的兴趣班起的名字。
在此之前,年幼的我不知道“兴趣班”是多么丧尽天良的存在,在此之后,我的人生轨迹悄悄变得俏皮可爱了些。
后来我很多次问我妈,为什么当时要学手风琴,不是优美的钢琴,不是悲悯的二胡,而是手风琴。我妈的回答总是写实派:因为手风琴学费便宜呀,哦对了,而且你三姨那有个琴可以借来。
最初上课的时间是每周日下午两点半。简易的教室里坐着我和其他七个小伙伴。背上黑白键,听老师讲“下加一线”和C大调。
其实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搞不清什么叫做“小三度”;其实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又大又重的“铁疙瘩”。
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和我妈讨价还价,把三天的“不用练琴假”变成十天半个月;所以在第一次练《哈农》却怎么都练不好的时候,气急败坏地把那一页书使劲揉成团;所以在每一次下了课的时候,我都是哭着回家——因为我妈旁听整节课发现我一个曲子也过不了憋的火一路上终于有的发。
何老师说,从小学钢琴的孩子气质都特别好,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得出来。她没说从小学手风琴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气质,我觉得会。性子特直胳膊上特有劲的那个就是。
后来八个人的大班变成了四个人,再后来两个,最后变成一对一小课。学费从25一节,到40,再到60。身边的小伙伴们因为不喜欢、课业重等等原因,都没再学了。当周围有人惊呼:哇你学了这么久呀!才意识到,哦,原来我坚持了这么久。对于这一份坚持,每当被问到,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我把它归功于我妈的殴打威胁,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知道还有一个选项叫“放弃”。
开始喜欢手风琴的原因,说起来也很不成熟。大概起源于小孩子幼稚的虚荣心。虽然我很少参加演出和比赛,但少有的几次里,演出后别人的家长的赞美,比赛后拿到的名次,着实尝到了被认可的甜头。
每次我爸背着我二十公斤重的琴,一边抱怨“重死了”一边跟我说:哎呀我怎么这么紧张。
我都翻个白眼给他:上台演出的是我,我都不紧张,你紧张啥?
我爸冷笑:怕你弹错丢人啊。
每回都想翻第二个白眼。
而事实上,这种小插曲没少发生。
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比赛,是在技艺还不怎么精的小学时代。何老师帮忙选曲《快乐的啰嗦》,而我几乎是哆嗦着弹完了一连串快速的十六分音符;
某一次兴趣班的新年演奏会上,作为压轴选手,一首《蓝色多瑙河》后半部的谱子被我当场忘光光,所幸凭借着“超强的临场发挥”(其实是厚脸皮)反复了好几遍旋律后终于给圆了回来——何老师总说,我最大的优点是不管拉成啥样,一首曲子总能完整地交出来,而我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夸我的好话;
最后一次兵荒马乱的演出在高二升高三的暑假。为了高考能加分,报考了专业A级证书考试,考试前一天去考场领准考证的时候却被告知,报考的曲目不符合要求,要改。24小时重新选曲、背谱、练习,以及准备在考场外等候时才得知还要随机抽考各个调式的音阶。《京剧脸谱》被我演绎成“惊悚脸谱”。还好还好,考过了。高考的时候并没有用到这张糊里糊涂考过的证书,而这一次体验,却成为了我为它最后一次正式的备战。
成年以后的人生多了许多“正事”。所幸前两年的工作中,借着参加年会的契机,借着项目上在各种节日里演出的契机,和它有过几次短暂的约会。我查了琴的重量,20公斤。许多次同行的男同事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主动帮我背琴,背不了太远就气喘吁吁,而我可以接过来,轻松背到目的地。——我想,这大概是它留给我最没什么用的“特殊技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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