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以赵姓为主,戴田李杨各杂一家。赵氏家族是我们这一带的旺族,比我年长一些的人基本上都受过良好教育,家风良好,规矩颇多,虽然贫穷,但对吃确是有很多讲究。
记得小时候村里人都不吃牛肉、驴肉、骡子肉。这些生畜冻死、摔死,老死、病死后都是送给外村人吃,或者草草拖去埋掉,村里人把这类生畜统称为死牛烂马,谁家要是吃了会被人瞧不起,背地里会被人骂馋吃饿痨鬼。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简直是暴殄天物了。我的哥哥们和另外三家杂性的男孩子都比较粗野,说赵家是文化人出生,我们也要跟着假斯文活受罪吗?我们不是和尚也不是教徒,为什么要遵守这些破规矩?
几个年轻人达到共识后就开始破规矩了,但还是背地里偷偷进行,而且不吃病死的。他们知道谁家的牲口摔死了会主动帮忙拖去埋,等主人走后再悄悄割上几块腿上的好肉,然后偷偷在野外炒吃,闻到肉香,没有谁的嘴不馋,慢慢的村上的男人大多数都跟着他们吃,心照不宣,成了公开的秘密,后来我的哥哥们直接把肉带回家炒吃,我妈非常生气,有时还叫我把肉拿去丢掉。
我爹不反对,还跟着哥哥们吃,天长日久,我妈也就默许了,但坚决不允许在灶台上炒,只能在火塘上用小铁锅炒,而且碗筷也要专用,更残酷的是不让我吃,因为我妈和我姐始终都不吃。
有一次哥哥们又炒牛肉吃了,看到他们吃得很香,我比较好奇,乘我妈不在的时候偷偷吃了两夹,才知道原来牛肉那么好吃,从那以后每次家里炒牛肉,我就和我妈吵架,凭哪样他们能吃我不能吃?
我妈说:姑娘家吃了皮肤不好,会起痒疙瘩,不会读书等等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半信半疑,但终究还是有点害怕,也就不敢吃了。
不光是不能吃死牛烂马,连黄鳝、泥鳅也不让吃,凡是腥味重的肉类都不能上灶台,也不能摆到饭桌上吃。
有一次,赵姓人家的一头大骡子摔死了,一家人都比较心痛,送人舍不得,埋掉又觉得可惜,就来找我四哥商量,看看能不能拿到集市上去卖点钱?如果我哥帮忙打理,卖到的钱分我四哥一半,卖不掉的话肉就给我哥了。
我四哥是个机灵聪明的人,就同意了,两人把骡子肉拉到县城卖,那时候城里的这类肉已经卖五六块钱一市斤了,他们不知道行情,才卖一块五一市斤,简直是乐死人的买卖,到县城不一会儿,一头骡子肉就只剩点七零八碎的东西了,这时候遇上本村在县城工程队上班的赵姓家族的亲戚,他知道情况后直骂我哥他们傻,然后把剩下的骡子肉通通买下,并邀请他们俩去家里吃饭,就炒骡子肉给他们吃,并且告诉他们地球上最好吃的肉就是骡子肉,让两人大开眼界。
从这以后,村里谁家的生畜死了后都不送人不埋掉了,而是叫上我四哥帮着去卖,或者直接卖给我四哥,渐渐地村里人也不那么排斥吃死牛烂马了,但女人还是不吃,这类肉还是不能上灶台。
我爹比较开明,常常鼓励我吃,为此还常和我妈吵架,我爹对我妈说:姑娘会读书,将来是做大事的人,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你叫她以后咋个出门?哪样都会吃才好和人相处。
从此,我妈不再管我吃肉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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