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师傅,你的早餐到了。”
非常轻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丫鬟,她努力遏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新来的丫鬟,我嗅到了浓浓的恐惧的气味,来自她。
窗外的杜鹃花开了,粉色的。
脑袋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饿……”“好饿……”“饿……”“饿……”
我好像睡了很久,以往冬天都会沉睡,这次睡的格外久。我的身体好像更差了。
“春天到了,小小饿了吗?”
阿爸来了,他一把我抱起来。
“饿,它们也饿了。”
他笑了笑,看向下面的丫鬟道:“新鲜的处子血,喜欢吗?”
话音刚落,藏在暗处的它们密密麻麻爬了出来,争先恐后的开动了。她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声尖叫,无数虫子便爬满了她的全身,两个呼吸之间只剩下尸骸和衣物。
我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粥:“还行。”
阿爸抚摸我的头发:“先打打牙祭,后天我出去一趟,你们就不饿了。”
我好奇问道: “这次不带上我吗?”
他看着我,良久,摸了摸我的脸:“这次你不用去。”
但是我想出去玩,这次睡太久了,我好想出去看看。
“别乱跑哦。”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盯着我。
我嗯嗯的点头。
成功出来了,阿爸走的那天晚上我跑出了院子。
外面站着的侍卫正在窃窃私语:“虫师傅只能活一年了……”
另外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不错了,他已经活了十几年了。”
我活了有十几年了吗?我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活了这么久了。
外面的天空很亮,我很久没独自下山了。以往每次出门都是阿爸陪着我,坐着软轿,外面有厚厚的帘子,不让他人看清我的样貌。
下山的路上,我走的很不顺畅摔了几跤。过了好久,我回过头依然能看见我住的院子。
野草扫得我身上有些痒,我抓抓胳膊,掉下紫色的皮屑。
月光很漂亮,周围的树也很漂亮,空气很清新。
我的阿爸是个王爷,他身材高大,骁勇善战,为皇帝走南闯北打仗,安定边疆。我的存在就是在辅助阿爸,他不太顺利的时候,它们能够帮助不少。
山下几百米外有许多人靠近了,我让一些小虫子去打探消息,它们非常小而是隐蔽,且行动快,不一会儿传回消息有百余人。
我开始往回走,但是我走不快,干脆爬到树上,给山谷后面的虫子发信号,它们兴致勃勃的爬出来,看来真的很饿了。
但是我忽的听见哭声,是那群人中发出的。
几个个女人啜泣道:“我的儿啊,今天娘一定跟你讨个公道。”
这哭声让我有些烦躁起来,我的娘亲以前总喜欢趴在我身边默默流眼泪,她望向我的眼神总带着悲伤。一年春天,她得了伤寒卧床不起走了。
阿爸找了很多医生,虽然他有很多杀人的法子,却没有什么救人的办法。
“就在上面,王爷已经走了,大家赶快跟上,一聚端了这个妖窝!”为首的男子举着火把,满脸愤怒,挥手让后面的人跟上。
我在上面看着他们走进。有人注意到了我,叫了起来:“虫……虫师傅!” 人群骚动起来,他们害怕的看着我。有几个人甚至想跑。
为首的男子壮胆道:“怕什么!今天就是来除这毒物的!当初王爷带走我们几个村的婴孩儿炼虫蛊,养出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你们都忘记那些死去孩子了吗?!如今王爷依靠他为非作歹,连皇帝都忌惮不已。今日不除,此仇不报!”
我冷冷的看着他:“阿爸是好人。”
我从他们身上都嗅到了恐惧的味道,但是他依然直视我道:“你还喊那个人父亲,他是个恶魔!你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当然知道,但是阿爸是为了守卫这个国家,我甘心变成他手中的一把剑。
山谷后面的虫子已经爬遍了这块地方,它们藏在地上的每一处角落。
“好饿……”“饿……”“快点开动吧……”
它们在等我的一个信号,有的甚至已经爬到了他们的头发里,张开了利齿,只等着咬下去。
我仿佛从他们的眼中看见了我的样子,婴孩儿模样,浑身布满可怖的青紫疤痕,在树上冷冷看着他们。
“不喜欢的事情,让他们消失不就好了。”
“对不对,小小?”
阿爸一手抱着我,一手研磨,墨水细腻柔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外面有人进来,隔着一扇翠绿的屏风低声禀告事情。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听见皇帝、大臣那几个字眼就有些发困。
阿爸让人退下后道:“我和皇兄是双胞胎,他只比我早出来一刻钟却是嫡长子。”
他放下墨锭,沾了一点墨汁在手指尖捻了捻。
“人始生异矣,一模一样的脸,他人的态度眼神却完全不同。”
“连每个丫鬟都知道我生来低他一等,对待我两的态度不同。”
他拿起毛笔蘸起些许墨汁,缓缓落笔。
“我后来甚至模仿有意皇兄的言行举止,让人分不出区别。”
“父皇却十分不喜,有几次太监领错了人之后。”
“有一天命人在我脸上点了一个痣。”
灯光下,王爷眼角的朱砂痣如血一般鲜红。
我感觉到他心情很不好,低低叫他:“阿爸……”
“直到现在,我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却还是不知感激,甚至想取我项上人头。”
他没再开口,最后一笔落下后放下毛笔,把纸拿起来仔细端详。
我看了看,赫然是满满一张纸的“杀”字。
他把那张纸丢给门口守着的亲信,拿起手帕细细擦拭指尖。
半晌,开口道:
“春天行动。”
我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随即意会到阿爸这次是去京城了
为什么不带上我……
虫群开始骚动,它们很饿,非常饿,自从皇帝限制阿爸的兵权后,它们已经饿了一整个冬天了。
我有些控制不住它们,或许这也是阿爸没带我的原因。这些毒虫以往都是在边疆打仗时用到,它们食人肉,喝人血。如果带去京城,一旦失去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树下的人却开始骚动,其中有一个人叫出口:“烧死他!烧死他!”
维护我的虫子终于受不了了,一口钻进了他的太阳穴,瞬间他的声音哑然而止,倒在了地上,整个身体变得僵硬青紫,停止了呼吸。藏在暗处的虫子一拥而上,一瞬间只剩下一具尸骨。
人群彻底骚动起来,他们害怕的向后退,却不断有人叫了起来。
“烧死他!烧死他!”
他们不断把火把往树上扔,树慢慢被点燃。
我感觉身上被烤的炽热,全身血液喷张,身上的虫蛊提前发作了,虫群逐渐失控。它们彻底骚动起来,树下的人一个个倒下,甚至有的爬向了其他地方寻找目标。
不行,我得控制住它们。
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口鼻都开始出血。
我仿佛看见了最开始父亲炼虫蛊的画面。
他当时跟把无数小孩儿丢进装满毒虫的大缸里,周围封满了东西,里面不断传来孩童的哭声。然而却没有一个坚持下来,都断了气。
“不行……还是不行!”他踱来踱去,眼睛通红,一把把我从母亲怀抱里夺过,丢了进去。
很疼,非常疼,我不断尖叫,不知持续了多久,身体慢慢麻木,阿爸把我放了出来。他爱抚般抚摸我的脸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你就是虫师傅了。”
我知道,我的身体那个时候从骨子里就坏了,之后再没长大过。
我看见火光越来越大,山谷中的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外爬。越爬越远,寻找食物。
人们在哭泣,呐喊。
我也在尖叫,身上的血流越多,身上越来越烫。
我恍惚中看见京城也着起了火。
他们每个人都在燃烧。
许多士兵,普通百姓,甚至我的阿爸也站在里面。
他右手着刀,背对着我,向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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