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

作者: 札木灵 | 来源:发表于2018-04-05 20:27 被阅读31次


    深冬,小雪,一声啼哭,满身血渍,一个新生儿离开母亲温暖的子宫来到了这个世界,她的小手紧握,仿佛唯有此才有力气发出最敞亮的那一声啼哭,看她哭的样子好像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多么不情不愿的一件事。她的母亲没来得及看她一眼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父亲仍在外地,连女儿的出生都赶不及迎接。

    这就是良芡生命的第一个小时,世界用观察室里惨败的灯光和冰冷的机器拉开了她生的序幕。

    几天后她的父亲赶了回来,看着亲爱的女儿向来严肃的他竟也显示出百般的怜爱。他抱着小小的女儿和虚弱的妻子离开了医院。这个地方太贵了,得打多少天工才赚得回来。他一面站在柜台办出院手续一面想。他们的家,与其说家,不如说是寄居的地方,在城中村一个矮旧的小楼里,三楼西户。打开客厅的灯,昏黄黯淡,良芡后来看着这灯光突然想起了爷爷那双浑浊灰暗的眼眸,那是光之将逝的前兆。

    这就是良芡开始她生活的地方,没有雕墙峻宇,没有富丽堂皇,目之所及,凄凄惶惶。

    好在良芡在懂事之前从未明显的感受过生活的难过与不堪,她只是肆意的把童年该有的幸福一并享受了,好去迎接以后的成长的阵痛。那时她是是异常快乐的,她与同伴玩耍,充当领军开队的孩子王,那些孩子也同她一样寄居在城市中最晦暗的一角。他们跑到土堆上,跑到小巷里,跑到邻居奶奶的后院里,嘲笑绳子上晾晒的破洞的彩色裤衩,跑到排放污水的脏沟里捡起石子溅起一个又一个污浊的浪花。那时他们像一只只牛虻,不论活着或是死去,只管快乐地飞来飞去。

    良芡喜欢看书,她爱书胜过一切,尽管她喜欢疯喜欢闹,但一旦沉浸在书里就好像化身为书里的女主角了一样,她为阿朱的死而哭泣,也为三毛找到荷西而欣慰不已。她常常觉得书是她生命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没有书,她都不知道该在父母恶语暴力相向的时候该做些什么。所幸有书。她从同伴那里借书,从小书店租书,也可以跑到市中心的图书馆津津有味读上一整天。她以身体发育的速度拼命从书中汲取营养,但是她的身高却不如她的智力成长迅速。她读了很多书,和许多作者一并洒下过泪水,也在许多主人公身上留下吻痕。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小仲马的茶花女。

    良芡成绩也好,那是父母从未涉及过也从未有资格涉及的领域——父母皆是文盲。她在学校里是那种不用功就能进入前三名的学生。这让她的父母亲颇为骄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懂事太过于让人放心,她的父母连询问良芡的意见都没有就直接签了离婚协议。良芡想,演习了那么多次的跟爸爸还是跟妈妈问题这次是真的了,良芡回想起那些争吵的日子,想起来母亲的头颅被父亲戗在墙上的日子,觉得这样分开了很好,但是她没说我谁也不想跟,只是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母亲的背后。后来父亲娶了另外一个女人,母亲则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良芡身上。良芡的数学很好,她不用二元一次方程也解得出孰轻孰重。

    直到上大学之前优异的成绩都是良芡自以为傲人的资本。她喜欢这个世界以实力定胜败的规则,因为她常常轻易就可以将别人打倒,却没想到这个规则有一天也会反过来以她为被征服者。良芡不是那种好看的女孩子,身上的土里土气甚至将她仅有的那点书香气也给浸渍了,她站在人群中无助,懊恼,垂头丧气,像一株野草盛开在瑰丽的玫瑰园中,仅是那扑面而来的香气都会让她意识到被刈除的命运。

    她决定做些改变,她用微薄的兼职收入买了廉价的衣裙,那却只把她并不出众的脸庞衬得更为廉价,她慢慢的学着改变自己,尽管改变后的她还是相形见绌,比之以往却也较为可观。她也明白,深邃的内心和外表一样重要,所以她依然嗜书,依然喜欢写文章,依然喜欢在闲暇之余捧着一本书读到天昏地暗,那是她自以为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只有在书里,她会觉得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所有的自卑,所有的虚荣,所有的人生挫败感都成了弗洛伊德才需要研究的课题,即使世界毁灭也与她无关。

    良芡有幻想过未来男朋友的样子,家境良好,长相出挑,博学多才,可是当真的有人说做我女朋友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不可思议。她小心翼翼的同意了,尽管男孩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他们也仅仅是匆匆忙忙见过几面而已,她还是同意了。她第一次谈恋爱,感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极少有人在她这个年纪还保留着初恋。但是良芡后来明白男孩只不过是广撒网多捞鱼,而她恰好愚蠢到会上钩的地步,于是她果断提出了分手。那段日子她冷静下来考完了要考的试,完成了比赛的征文,只是没想到一个认可都没有从天而降,全都叮咚一声落入深不可测的海底,重又归于寂静。我努力了吗?她问自己,也许是因为终日泡图书馆,熬夜读书这些拼了命的努力都补偿不了先天的不足。

    她感到命运的不遂人意,也感到彻头彻尾的失败。于是在寒冷的冬夜中孤零零走向了空无一人的街道。


    静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这么说毫不夸张,她出生百天后家里在酒店大摆宴席,邀请了一众亲朋好友,共同举杯祝贺新生儿的诞生。喜庆的祝词在觥筹交错间迸发,灵验的像女巫对睡美人许下的十八岁预言。静纹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姣好的面庞,高挑的身材,优雅的谈吐,好似集了所有福祉于一身。静纹和父亲后妈住在一起,她觉得没什么不妥,生父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也不哭也不闹,并且相当理解父母亲离婚的个中缘由,她跟了较为疼她的爸爸,只是娶了后妈之后,静纹多多少少有些寄人篱下的苍凉之感,可是这明明是父亲的房子啊。虽生于富裕之家,可是静纹从不像其他孩子留下了娇生惯养的恶习,她懂事且善于待人接物,那些都是她从经商的父亲那里学得的。闲暇之余她喜欢带着小区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她是一群商人政客孩子中的孩子王,这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成就感。她喜欢读书,读各种书,薄至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厚至中华上下五千年,她在环境的熏陶下知道什么书该读什么书不该读,所以言情小说之类被称为乱七八糟的书她从来不看。

    这样的身世,是值得所有人为之艳羡的。
    小的时候静纹的朋友不多,她的朋友一直就不多。静纹是件尤物,天生傲气,她喜欢在朋友面前侃侃而谈,她在平淡无奇的女伴面前谈她的众追求者们,她谈她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也丝毫不在意对方是否同样喜欢。女伴们一个接一个离她而去,最后一个离开的女伴对她说,你太自我了。静纹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抿着嘴,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圣女悲悯众人。她是异性亟不可待探索挖掘的宝藏,她是同类眼中不能接受的一根倒刺。她从来以为自己孤独,可是却不知道孤独的本质来源于对自我的封闭。一个只容得下静纹一人的星球,怎会不孤独。

    上了大学之后,本就位于聚光灯焦点之下的静纹更是如鱼得水。她天生优异的成绩不仅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在学校也数一数二,奖学金自然不在话下。没多久静纹就谈了恋爱,是一个家境良好,长相出众,博学多才的男孩子,她们如胶似漆,爱得死去活来。静纹感到很快乐,那时她刚好又收到了征文比赛发来的通知,一等奖,她发短信告诉男朋友,两个人开心的合不拢嘴,男朋友笑称静纹就是他的缪斯女神。资格证也拿到手了,双喜临门。培训机构组织开了个庆功宴,祝贺寥寥几位考取这优秀率10%的资格证的学生。那天晚上的聚会像是城堡中灯光璀璨的荣耀之夜,夜晚漆黑,却幻化出一闪一闪的群星,万物寂静,却奏出泉水叮咚的交响曲。静纹感到很快乐。

    聚会结束,静纹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午夜时分过去,灰姑娘会褪去一身的伪装,而白雪公主依然是永不暗淡的太阳之子。她在路上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她走上前去,扶了一把,“你没事吧?”静纹用关切的口吻问道,那女孩子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倒在了地上,最后的潜意识是“那女孩子真好看啊”。

    这是良芡和静纹唯一的一次面对面的交集,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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