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录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4期“妄”专题活动。

“古语云：言语伤人，如刀割肉。”老人捋着胡子望向远方，天空万里无云澄净如洗，老人昏黄混浊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唉～”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因为我年轻时的一时糊涂，我竟要用一生来赎罪，背负这良心的不安与谴责。”说完以后他像是忘记了自己刚刚说的话，再次陷入了沉思，半晌，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旱烟点着，开始了他痛苦的回忆。

那年，我不过十七八岁，多美好的年纪啊！那时候我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对明天充满一腔热血，觉得自己是整个世界的主角。他停下来，从嘴里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那烟圈越变越大，越过他的头顶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村里有个姑娘，长得特别好看，绑两根又长又粗的大辫子，她走起路时，那两根辫子在她肩膀上跳舞，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两个梨涡简直就是个仙女儿。她可是我们几个村公认的完美女郎呐，当时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做梦都想娶她，可是她谁都不理，我们这些人在她那里毫无存在感。

当时的我当然也做着同样的美梦，有一天能娶她为妻。可我果真爱她吗？现在想来，大抵是年轻人的虚荣心在作祟，当你得到了大家都得不到的东西，做到了大家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英雄，也就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成就。那时候的我是个行动派，很多人只敢做梦，而我却勇于将梦变成现实。于是，我对那个姑娘展开疯狂热烈的追求，我给她送花，下雨天去给她送伞，我还叫上很多狐朋狗友，在他们的见证下一次又一次地当众向她示爱，可她好像却因此对我越来越厌烦。

老人有些懊恼地笑了笑，又接着回忆起来。

就在我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那天傍晚，风很大，眼看着就要下雨，我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家，路上几乎没看见过什么人，路过一片玉米地时，我听到一阵哭哭啼啼的求助声，出于好奇，我停下车子，循着声音钻进玉米地，正看到隔壁村一个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混混正趴在那个姑娘的身上，用力撕扯她的衣服，那姑娘一边死命挣扎，一边苦苦哀求请他放过她。我平日里自然也看不惯这种混账行为，做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尽管我自知自己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他，但我还是没有丝毫犹豫就将他从那姑娘身上推开，他栽倒在地上，扭过头一脸愤怒地盯着我，骂了句脏话以后就站起身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拳，随后我们就撕扯在一起。一直到最后我们两败俱伤，谁也打不动了才宣告讲和，随后我们都不甘心地回家了。我是被那个姑娘一路搀扶着回到家的，一路上我们都一言不发，她将我送到家门口准备离开时我叫住了她，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处朋友，当时我见她明显迟疑了一下，随后她缓缓地摇摇头，轻轻抱了抱我没有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第二天醒来以后，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鼻青脸肿的样子，又想到她几次三番拒绝我，我越发为自己觉得不值，于是我就跑到她家，当着她们邻居的面对她恶语相加，说她故作矜持实则浪荡，还将前一晚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出来。那姑娘站在我面前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下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可我仍旧不住口。那个姑娘的老母亲从轮椅上爬下来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再说了，我仍旧不肯罢休，那天，我说尽了我这辈子里最恶毒的话。

没过几天，就听说那个姑娘的母亲被她活活气死了。那个姑娘也从此变得疯疯癫癫，她的头发蓬松散乱，上面沾满了杂草污秽，她开始衣不蔽体地出现在各村子，碰到人接近就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她那一头乌黑整洁的辫子，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了。

老人手里的烟几乎要烧尽了，他弯下腰费力地将烟头轻轻放在地上，静静地看着它直到熄灭，最后的一星火焰烙印在他的眼睛里。

神父站起身，在老人眼前挥挥手，他昏黄的眼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从眼角流下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