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女友

曾刊用在《百家故事》

一 一波三折

我走出银行的时候，手机上传来QQ提示音，我忙不迭地去看。

雾里花：对不起，我男友回心转意了，我要去他家，不能帮你了。

我差点没气晕了，我已拉满弦带着女友回家过年，这个雾里花却把箭拿走了。

年关年关，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关卡，每次回家，都会在妈妈的强烈要求下接受那些挑剔女孩的质询。

我能体谅妈妈，我的同龄人都左拥右抱了（别误会，我说的是左边拥着老婆，右边抱着孩子），我还一个人在外流浪，我的婚事成了妈妈最大的心病。

前段时间，妈妈打来电话，今年必须把婚事定下来，为了应付，我随口来了句，我已有女朋友了，可就是这句话捅了马蜂窝。临近回家的前几天，妈妈又来电话了，让我带着女友回家过年，我的叔叔、婶婶、大姑、二姨……凡是八杆子够得着的亲戚都会到场。

妈呀，你迎接儿媳妇都到了总统规格了，我们才接触，怎么要求她到咱家过年呢？我找理由推脱。

吴家的儿子前几天带着女朋友回来，他的女朋友肚子都挺起来了，你要是不把女朋友带回来，我这个年就别过了。妈妈没容我再寻可信的理由，就把电话挂了。

我傻了眼，要是捎个印度鳄回家，我可能还办得到，临时去抓个女友，我真还没招。好在，我那晚在网上看了一部叫《租个女友回家过年》的电视剧，人家编剧能编，咱也敢做。

我在什么朋友网、百度吧等所有的交友网站广下英雄帖，高金聘请山寨女友回家过年。黄天不负有心人，很快就有一个自称雾里花的女孩通过QQ和我取得了联系，她的男友移情别恋了，她没脸回家，可解我燃眉之急。

那位哥们真是雪中送炭呀，关键的时候他移情别恋了。

按照约定，我去银行取到足够的钱，下午和她见面，明天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为此，我提前把车票买好了。

可恨的是，又是这位哥们给了我当头一棒，你等上两天再回心转意不好吗？干嘛在要命的时候扔石头？

我懊恼地回到出租屋时，心都凉到底了，一掏兜，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我才想起来，我挤上公交车后，衣兜就轻了，心烦意乱的我根本没在意。

我跑到公用电话亭，拨打我的手机，希望那位好心人能物归原主。令我气愤的是，我的手机竟正在通话，过了一会儿，我再打，关机了。这是什么世道？见钱眼开不说，还明目张胆地拿着捡来的手机打电话。

我对着公用电话一通骂，等心里消停了，回身时，才看见，有几个人正远远地看着我，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

没办法，我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大不了回家再接受几次女孩的面试。我又到银行取了钱，跑到车站售票处时，彻底冷了，车票都排到大年三十了。可爱的黄牛党你们都躲到哪里去了？

见我挤在前面犹豫不决，后面一哥们低声说，要想明天赶回家，去坐高铁吧。我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我不怕高铁快得可能把送到生命的终点，我还能买到高铁的票。

好在，高铁只是把我送到家，没往远处送。

我闷头往家走，像通缉犯一样生怕遇到熟人，可真是倒霉到了底，迎面正遇到一个同学，他的老婆贼漂亮，他的孩子都能抱着我的大腿叫大大了。

你真够牛的，晚上悠着点，弄个奉子成婚就没意思了。他一脸的坏笑。

没见过这么损人不见脏字的，我白了他一眼，走进家门。

怎么啦？今天才二十七，提前过年了？我家人满为患了。婶婶见到我大嗓门嚷开了，谁说我们家汤南没出息？女友自己送上门，他一个人慢悠悠地坐后阵，这才是真正的气派。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婶婶，低调，低调。

你怎么能让倪诺一个人回来？妈妈说，脸上的皱纹都笑没了。

我懵了，什么倪诺？是厄尔尼诺吗？眼见大姑、二姨等人簇拥着一个漂亮的女孩走了出来。

街上所有的媳妇女孩有哪个能赶得上我们汤南的女友的？大姑抓着女孩的手不放。

我搜索了大脑的每个角落，都没找到这个女孩的点滴印象，该不是别人的女友走错门了吧？

女孩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脸上渐渐绽出如花的笑容，低声说“雾里花”。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眼前的倪诺就是“雾里花”，她竟然来了，而且先我一步到了家。

等亲戚散去，倪诺静静地坐在我面前时，我还恍若梦中。

倪诺说，她发现男友只是回来骗她的钱，她把他赶走了，她不想回家被父母念叨，就想到了我，她联系不上我，就自己买票来了。

我确实没登录QQ，也就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女孩已到家了。

二 弥补过失

晚上，婶婶把我和倪诺安排到二楼两个挨着的卧室，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我还没那非分之想，倪诺帮我度过年关，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我们在同间卧室坐了一会儿，那只是做给家人看的，我看得出，倪诺带有很强的戒备心理，这是合情合理的。

我最先提出让她回房休息的，她忙不迭地走了出去。看着她绰约的背影，我心里竟空落落的。

半夜时分，我起夜去洗手间，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从靠边的房间走了出来，脚步轻得像鬼魅，谁？我轻声喊道。

黑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应道，是我。倪诺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我在找洗手间。

我闪开身，让倪诺先进了洗手间。我发现她的赤脚白得很可爱。我没敢在洗手间外面停留，回到卧室，等听到隔壁传来关门声，我才去了洗手间。

第二天，倪诺和我配合得很默契，比情侣还要恩爱。

那晚，她回房间很早，唯一不同的，她出门时，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让我睡意全无。

我折腾到后半夜，走出卧室想透透气时，又看到了倪诺，她是一个很容易转向的女孩，她又找错了洗手间。

我更睡不着了，盯着她QQ上发亮的头像好一会儿，然后试探着在对话框里打出一行字：还没睡吗？

过了很久，她回了：我一天多没睡了。

我：后悔了？

雾里花：是吧，如果我当初跟你去，也许不会被他骗了。

我迷糊了，不知她说什么：你不是提前发现了吗？怎么还让他骗了？

雾里花：发现？我也希望如此，我被他骗走了一切，我一个人孤独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如果来得及，我还能做你的山寨女友吗？

我：你不是已在我家了吗？

我感到有些不对。

雾里花：在你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我的确还在这个城市。

我愣了，闹鬼了？她明明就在隔壁却为什么说还在那个城市？我呆呆地愣了半晌，然后冲出卧室。

我很轻易地就冲进了倪诺的房间，因为她正试图关门，她又在半夜去“洗手间”了。

我直接把她推到靠窗的墙壁上，打开窗户，寒风吹进来，有些刺骨的感觉，但我不在乎，我能抗得住，她却不行，她穿得太少了。

你到底是谁？我低吼着。

她的身体在抖动，我是倪诺，对，我是雾里花呀，怎么啦？

撒谎！雾里花还在那个城市，我从没对雾里花说过我家的住址，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我和雾里花的事的？我死死按住她。

也许是害怕，也许是冷风灌满了整间卧室，她的身体哆嗦得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我在公交车上捡到了你的手机和钱包，我本想把钱据为己有，可我看到了你手机上的QQ信息，你需要租女友回家过年，我想把钱还给你时，才发现手包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钱被偷了。我后悔莫及，我在你的手机上找到了你家的电话，假称你的女友，拿着你丢的车票来了，以此弥补我的过失。我怕你生气，就假称雾里花。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她剧烈地咳嗽着。我这才发现，她白皙的脖子下面留下一道我的手印。

对不起，你应该早说，我不在乎那些钱，还应该感谢你。我说了很多抱歉的话，然后退出卧室。

早晨，妈妈喊我们吃饭时，我才去敲她的房门。敲了很久，她才打开门，我想问她为什么才开门时，她却扑倒在我怀里，我感受到她身体的重量，她并不是在表演给妈妈看。她的额头火热，她感冒了，烧得很厉害。

妈妈叫来大夫，给她输液，并让我一刻不离地在她病床边守着。我很听话，在家人面前，她就是我的女友，而且她的发烧是我所赐。

她身体很弱，输着液，仍然烧得说胡话，我只得给她做冷敷。一天后，她的体温才退下去。

她清醒了，不错眼珠地看着我，看得我心跳加速。

妈妈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好吃的，在我的记忆里，我感冒时，妈妈都没这么周到，但我知道，妈妈对她好，就等于对我好。这让我很为难，我不知道没她时，怎么面对妈妈。

三 做我的正版女友

年过去了，初三那天，她提出要回家看看，这是我让她对妈妈说的。

妈妈让我跟着去，别让倪诺的家人挑礼，这次是倪诺推脱的，我当然没必要去。

临上车时，倪诺说，如果过年还要她来做女友，可以去电话，但她没给我手机号。

看着她上车后，我却没离开，而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上了那列火车。我一直在暗暗地看着她。火车起动的时候，她站起身，看着窗外，不住地擦眼睛。

我跟着她到了我工作的城市，看着她进了一个出租屋，看着她被随后赶到的警察带走，被带走的当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她的同伙，这里是贼窝，她就是一个贼。

我不相信手机和钱包是掉的，我从来没掉过东西，是她偷去的。她在给我家人打完电话后，完全可以等我的电话，但她却关了机。她是到我家骗钱的，她没想到，我能坐着高铁和她前后脚进了家门。她只能假称自己是雾里花，在被我识破后，她又编了个理由。她半夜起来不是去洗手间，而是找我家的钱放在哪里。

这些推断，我以前从没想过，是她在发烧时说得胡话，让我想起这些。她不停地喊着，放过我吧，我不想再去偷了。

被抓的第二天，她要求见我。我去了。

她说，她来到这个城市找不到工作，被迫成为了盗窃团伙的一员，她退不出来了，他们打她，并且以她的家人相威胁。

这个我相信，我在给她做冷敷时，看过她的身体，有烟卷烫过的伤痕。当然，我是在知道她是贼后才看的，那是一种报复心态。

她还说，我报警等于救了她，因为她什么都没骗到手。是我妈妈的好，是我一刻不离地伺候在床边让她冒着被暴打的危险，空手回到了贼窝。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只是看着她，听她接着往下说。

你可能不相信我，我知道你家的钱和存折放在那间房的衣柜里，但我没拿。

这的确让我很吃惊，我以为她没找到，在她离开的那天，我专门看了衣柜，钱和存折都在。

我把你的手机放到衣柜的衣服里了，上面存有我的手机号，我想你再回家时，可能还需要我。但我现在不能再帮你了，赶快找个女朋友吧，你不能骗你妈妈一辈子。

她被警察带走时，又转身看了我一眼，我在她眼里看到了泪花。

我不知道她的话里有没有假的成分，但我现在应该去做的，就是去找人替她辩护，减轻她的罪行，因为她的错不完全在她，我更希望在过年时带她回家，应付妈妈的唠叨，但如果真的能做女友跟我回家，她应该不再是山寨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