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郊区最大的生化工厂爆炸,原因至今还未查出,当时全工厂的人几乎丧命,只一人失踪,一人重度残疾。重残的那人至今拖着仅剩的一条腿在城里沿街乞讨,被人们当成狗一样对待。
二十年后——
沈西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新华书店买教辅书,出来时,太阳已经很大了,几人决定去大口九买加了冰的奶茶喝。
沈西转过街角时,看到大口九斜对面的地上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头上罩着黑色的破布,看不到脸。有一条裤腿是空的。她突然打了个寒颤。阳光明晃晃的,街上的玻璃橱柜反射着光,晃得沈西眯了眯眼,她还是感受到来自乞丐的灼灼目光,穿透黑布,穿越车流,比太阳还烈,还晃眼。
“沈西,快点,你要什么口味的?”成语大喊。
“香芋的。”沈西转头,“再要一杯草莓的。”
沈西把草莓味的奶茶递给乞丐,风恰好把他的那块破布吹开,瞬间又合上。沈西浑身哆嗦了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其实算不得面无表情,那张破败的脸早已面目全非。
“喂,要饭的,拿着,别不知好歹啊。”跟上来的成语踢了踢他空腿的裤管。
“成语,我们走吧。”沈西把奶茶放在他身边。
就在沈西拔腿转身走的那刻,乞丐伸出他那同脸一样破败又肮脏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踝。沈西身子一僵,寒意从脚瞬间席卷全身。她动不了了。
“沈西?”成语回头,吓得尖叫,连连后退。
一同来的另外几个同学还在马路对面的饰品店逛,人声鼎沸,全然不知她们发生的事。
沈西绝望地看着后退着的成语,她想,不能怪成语,是自己多管闲事的下场。成语同周围的人只是不多管闲事罢了。
就在沈西逼迫自己回头的时候,一个人抓住她手腕,拉着她跑了起来。他好高,她看不到他的正脸,但侧颜很好看,下巴很性感。
英雄救美的事,沈西从不相信,那都是骗人的。可当她被他牵着跑了整整一条街后,她觉得童话也可能是真的。
“你好,沈西,刚才谢谢你。”沈西向来不吝于掩饰自己的真心。
“苏盐,不必客气。”
“那么,再见。”
“会的。”他胸有成竹。
苏盐看着沈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里。他转身,向着刚来的路折回去。
“她走了?”是那个乞丐。
“嗯。”
“长得真像,绝对错不了。”
“像谁?”苏盐问。
“你不用知道。”
“爸,你非得这样吗?”
“你以为我苟延残喘在这个世上,为的是什么?”
苏盐不语,转身走了。他爸的固执,他不懂,他坚持做一个乞丐,他也只好由着。但沈西,不行。
沈西再见苏盐,是十月二十二号,人民广场。全市的人都在悼念二十年前在化工厂爆炸事件里死亡的人。
人们可以花时间悼念死去的人,却吝啬给活着的人一个善意的眼神。
“嗨,苏盐,又见面了。”沈西轻拍他肩头。
“嗯。”
“待会儿结束后干什么?”沈西问。
“约会。”
“约会?同谁?”
“你。”苏盐定定地看着她。
“好。”沈西也不矜持。
悼念会结束后,广场恢复原先热闹的场面,让人生出刚才产生的悲痛是场梦的错觉。
悲伤是暂时的,冷漠才是常态,在常态里生出丁点的快乐,这便是人生。
苏盐将沈西载到郊区,化工厂惨案的发生地。如今那里早已是游乐场的地盘。再过二十年,怕是将不复有人记得此段历史。
我们在悲伤的土地上重新洒了一遍土,期待它长出新的快乐。哪有那么容易。
“沈西,我同你第二次见面就约会,你也许会觉得奇怪。其实……”
“不奇怪。”沈西打断他,有些羞涩,“我对你……一见钟情。”
“……我却不是。”苏盐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同一个人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你喜欢的是她?”沈西有些生气。
“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你到底是谁?”沈西退后一步质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我要保护你。”苏盐向她前进一步,“西西,你可能忘了自己是谁,但你千不该忘了我。”
“我们…认识?”沈西继续向后退。
“我们岂止认识的关系。”
“那是怎样的关系?”沈西停住。
苏盐一个大跨步,搂住她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我们……是这样的关系。”他在她耳边说。
苏盐吻着吻着,想起这些年一直被她遗忘着,现在也不一定想起,顿生不甘,惩罚式地咬了咬她。淡淡的血腥味在沈西嘴里漫开,她突然兴奋,像受到了什么鼓舞,也咬了回去。
沈西的突然迎合让苏盐一时高兴忘了过去,半晌才暗叹糟了。她贴合着他,吮吸得贪婪。
“西西,可以了。”苏盐推开她,没反应,他已经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正在朝她的舌尖涌。有种欲罢不能的快感。
“沈西!”他一个大力推开她。
沈西踉跄后退,眼神迷离地看着他。那沾满鲜血的嘴唇对她有种致命的诱惑力。沈西几乎是扑了过去。
苏盐任她吮着,想着她二十年了,这样的亲密还是可以暂缓一时入骨相思的,损失一点血也就无所谓了。
沈西却突然推开他,眼神清明了。
“我……谁咬破了你唇?”沈西的吃惊不是装的。
苏盐有些失落,她恐怕只是一时失控。这些年,她意志力倒是磨砺了不少。
“没事。”苏盐用袖子擦擦唇,“西西,你知道二十年前的惨案吗?”
“我知。”沈西看着灯火通明的游乐场,“这里曾经是化工厂,突然爆炸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警察都不知道,我怎会……”沈西突然不说话。
她的眼前之景突变,二十年前的化工厂赫然近在咫尺。
街上的那个乞丐,腿还在,面未毁,面容俊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和苏盐很像。
“沈西,你放过我儿子吧。”他的对面是个妩媚动人心魄的女子。
“苏以南,他心甘情愿的。”
“妖女,你若不诱惑他,他怎会执迷不悟。”
“苏以南,我知道你得不到我娘,所以怨恨,但你不能干涩我们。”
“什么!我要杀了你。”他冷不丁被人提起伤痛,暴跳如雷。
招来桃木剑,咬破手指,滴在剑上,桃木剑霎时杀气腾腾。
沈西不曾料到他还是个道士,自己道行尚浅,急忙躲进化工厂。
桃木剑自己寻人,苏以南不多会儿就找到混在工人间的沈西。他念动咒语,桃木剑朝沈西直直逼去。
“苏以南,你敢杀她,我让整个化工厂的人陪葬。”沈西她娘赶到。
桃木剑空中顿了顿,还是飞向了沈西。
“啊——”
“嘭——”
苏以南的剑击中了沈西的娘,化工厂也真的爆炸了。
沈西的爹自空中飞下,抱起妻子和女儿消失在滚滚浓烟。
“谁炸了工厂?”沈西问。
“是我。”苏盐答,“我爸对你妈并非因爱生恨,转嫁于你。阿姨同他是同学,更是亲梅竹马,可阿姨竟然喜欢上叔叔。叔叔乃是道行高深的僵尸,不生不灭不死,实非良人。阿姨执念已深,更是同他生下了你。我爸无奈妥协,亦结婚生子。不曾想我竟喜欢上了你,执念不比当年阿姨的浅,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日,我爸代替我去见你,我没想到他竟会痛下杀手,还天真地以为他若是见了你,必是喜欢的。桃木剑飞向你的时候,我绝望,痛心,可我救不了你。我爸是茅山道士后裔。他容得下叔叔,却容不下一个你,只因他爱阿姨比爱我深。所以我炸了工厂,我要让所有人都死在一起。”
“你爸至今还不肯放过我,你可知?”沈西想起街上的那一幕,心有余悸。
“我知。我会保护你。”
“我爹想我活得开心一点,所以消了我所有的记忆,你何苦再让我想起。”沈西叹。
“因为我记得所有,你不该让我一人受相思苦。”
“你的执念真是可怕。”
“你不觉得我的容貌还同二十年前一般吗?”
“我看你爹确是苍老许多,你倒是没什么变化,难道……”沈西心惊不已,“你又是何苦。我是僵尸与凡人之女,并非不生不死不灭,只不过衰老速度较之常人慢了罢了。”
“你可知当时化工厂死的人都变成了僵尸,他们全住在如今的游乐场地下。你爹施了法,他们全都听命于你,包括我。故而我爸至今仍要追杀你,你只能与我在一起。”
“你并没听命于我。”
“那是因为我执念太深,较他们进化了许多。”苏盐看着她,却又看不清她。
“你爸知道吗?”
“知道,但他对我下不了手。虎毒不食子。”
“可我对你下得了手。”沈西突然一掌拍向他胸口,掌风凌冽,“我猜地下的他们早已被你控制了。”
苏盐喷出一口血,说:“西西,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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