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自利的女人，伤人伤己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堂伯家姐姐的外甥考上师范学院，要上大学了。那是八十年代，我们沂蒙山区还非常贫困落后，一个村里就连上小学的孩子都不多，好多孩子都是文盲，可我这外甥竟然考上大学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到大城市的高中当老师呢！

这可是一个爆炸新闻，四村八乡的人纷纷夸赞他有出息，有前途。但考上大学的新闻很快被他不能上学的新闻替代，村民们更吃惊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得上啊，干嘛不去上呢？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外甥的未婚妻不让去上学，怕他到外地上了大学，这亲事就黄了。这时大家伙纷纷责怪我姐夫糊涂，这么小的孩子，上学的事还没定下来，干嘛给他定亲呢？

我姐夫这时候想后悔都后悔莫及了。当年他家里穷，盖房子没钱，看病没钱，养孩子没钱……时时处处没钱，家里一窝孩子，上头还有两个病病殃殃的老人要养。村主任对他家伸出援手，处处帮助他们。老人住院没钱，他帮忙;老婆动手术没钱，他帮忙……就是农忙他忙不过来，他也来帮忙！姐夫感动极了，无以为报啊，就问：“大哥，我家老欠您家人情，让我怎么回报呢？”

村主任哈哈笑着说：“不用报答，我们结成儿女亲家就行啦！我看上你家二小子，能说会道，识文断字，是一块好料。我家秀珍也夸他聪明呢！”

姐夫为难地皱眉，“可孩子还上着学呢……”

“怕啥？怕他考上大学？哈哈，他能考上吗？”村主任轻蔑地问姐夫。

姐夫红了脸。二小子学习成绩优异，但谁也保不齐他能考上大学啊？学费经常一拖就是半年，生活费也出不起，孩子就从家里拿地瓜煎饼背着去上学，煎饼长了红毛绿毛他还咬牙啃，就这样坚持读书。再看看整个乡镇，自祖辈以来也没有一个能考上大学的人啊？考大学读书，那是城里人的专利，咱农村娃子会耕地推车就中！再者说，欠了村主任的大恩何以为报？人家看上咱家小子，那是咱家祖坟上冒青烟啊，走了狗屎运，是咱高攀人家啊！

想到这里，他痛快地答应下来。外甥不同意，被他老子一顿棍子敲打，乖乖老实了。双方就都同意了，还请了大媒人，定下亲事。这回两家更是亲如一家。两个孩子不交往，大人也不放心上，以为他们不好意思。村里这种事很多，两口子婚前不说话，婚后照样过日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外甥考不上大学啥事没有，高中毕业后就盖房子结婚。但谁想到一个山里娃子他竟然考上大学，还是北京的大学呢？这下村里炸了锅，外甥媳妇秀珍也不愿意了。她要死要活，就是不让外甥去北京上大学，任谁劝都不行。她说：“他去北京我就死！只有他陪我种地，我才心安！”

她拿农药去姐夫家喝，要挟外甥一家，差点闹出人命来。村主任也来找姐夫谈话，让他们记得自己对他们家的恩情。三番四次下来，姐夫一家屈服了，外甥要死要活的，也被打压得没了心性，活成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

大学开学的时候，外甥娶亲了。婚礼现场没有一丝喜气，只有新娘得意洋洋的笑着，充满胜利的喜悦。

自私自利的女人，伤人伤己

后来外甥成了一个标准的农民，没有野心，没有激情，每天麻木不仁地活着。倒是外甥媳妇强势，在家说一不二，在外张牙舞爪，谁也不让。

前两年赶年集，村里王三开一辆三轮车去赶集，车上拉着他媳妇和嫂子们，一车人挺满了，有些超重。王三让谁下去谁都不下去，都说没事啊，开慢点就行啦。这时候外甥媳妇秀珍跑来了，堵住车要上。王三生气不给上，强调超重了，不能再上人了。可她强势惯了，非要上不可，大家只好给她让出一点点空。她坐在后车厢的车帮上。小小一辆三轮车，车上拉了九个人，王三在前头有些压不住车头。他生气地吼着让下去人，可没人听，他只好硬着头皮开起来。

村头有一处陡坡，三轮车摇摇晃晃开下去。悲剧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车一头撞向旁边的石崖，王三吓出一身冷汗，怎么转弯都拧不动把手——人太多，太重了，导致操作失灵。就在大家惊恐万状之际，车身侧翻，一头栽向石崖。外甥媳妇秀珍被第一个摔下来，然后车厢又轧在腹部，导致内脏破裂，当场死亡。那时候，她有一个三岁的女孩，肚子里怀的娃娃也两三个月了，当时就是一尸二命，血洒当场不说，下半身直接被碾压成肉饼，那个惨绝人寰啊……

我不知道外甥当时是一种什么状态。我能想象得出来，遭到车祸的那几家人都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几年后，我又遇到外甥。他跟我家没有来往，不认识我。他也许不知道给我叫小姨呢，因为我比他小十几岁。他已经是一个很苍老的中年人了，满脸风霜，让我想到中年闰土的样子，真是可悲可叹啊！

我想，如果当年他退了亲，去北京读了大学，当一个城里人，然后找一个知书达礼的媳妇，日子该是怎样的呢？可惜，命运里没有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