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自己的零食自己找,自己的玩具自己做,自己的宠物自己抓。 ——题记
1
半哨子,不是哨子,更不是半个哨子。
老家方言,把松鼠叫做“吊老鼠子”,把刚出生二十来天的小松鼠叫做“半哨子”。半哨子,有两个明显特点:一是眼睛似睁未睁或者刚睁不久,还没有看清这个世界;二是腿脚尚未离窝或者跳跃笨拙,还不会撒欢这片树林。
我琢磨,为什么老家把它叫做“半哨子”,猜想松鼠叫起来声如哨响,可仔细听它又没有哨子尖锐清脆,充其量也就只算是“半个哨子”的音调,便唤做“半哨子”了吧。
清明前后,许多十来岁的孩子,都喜欢往山里头跑,我也乐在其中,且乐此不疲。 那时候,我喜欢在口袋里揣一把一拃来长的匕首,约上小伙伴一起上山掏松鼠窝,抓半哨子回来养。
某个周末,我约了村里的伙伴李峰(化名),绰号“李疯子”,一起上山抓半哨子。进山得穿长裤长袖,以免刺扎枝划。随手掰一根粗细称手、长短适宜的木棍,打草惊蛇以防被咬。
一边左右敲打着身旁的杂树高草,一边抬头搜寻着松树上的松鼠窝巢,松鼠窝比一般鸟窝大得多,跟乌鸦窝有几分相似,都是粗糙的毛坯房,枯木细枝率性码砌而成,室内铺之以松毛(落地松针)或其他柔软叶子。松鼠窝一般比较容易找,并不很隐蔽,最隐蔽的是利用树洞做的窝,那种窝一般很难发现。
我跟李疯子得翻过一片竹山,才能到另一片松山。顺着山谷溪道走,水流很小,但清澈甘甜。我们走到一处泉眼跟前,会就近折根细竹,用拃长的锋利匕首削两根空心竹管,一头削尖,插进泉眼附近泥土里,等返程时,就可以喝上干净、甘甜的山泉水了。
山腰一个茅草房子里,传来一句吆喝声:“嘿,搞么跌啊?”看山老头以为我们是偷他家毛竹的。
李疯子大声怪叫:“上山——玩跌”。于是,老头一直用他那昏花的目光送我们走出竹山。
快出竹山时,李疯子指了指十几米远的一棵大毛竹,说道:你看,那有个吊老鼠子窝。说罢便飞也似地跑了过去,在附近几棵毛竹树上观察了一会,便拉着我走了。
我问:疯子,咱怎么不上去掏掏看啊?
李疯子回道:去掏毛竹上的窝,我才真的疯了勒,你爬得上去啊?老头在,咱又不能砍竹子。我刚看了下,附近毛竹上有吊老鼠子爪痕,但都是旧印子,应该是个很久没用的老窝了。
于是,我们便三步并作两步地钻进了松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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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雷阵雨,松林里随处可见红彤彤、黄湛湛、软蓬蓬的松树菇。
我说:疯子,等逮住半哨子了,咱可以捡点菇子回去吃。
李疯子说:那得看运气了,运气好要逮得早,那就行。运气不好,逮不到就没跌怎了。
我们往杂树稍多些的地方钻,离路远,找到窝的可能性要大些。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个。李疯子照例在窝附近的树上看了看,说道:“这边有新爪印子,感觉有戏,你来还是我来?”
我一听有戏,不假思索地爬树边说:我先来吧。
松树不是太粗,树枝又多又粗壮,爬起来比较容易,一会就上到窝边,窝边上没有树枝可踩,只能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伸窝里头掏,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触手光滑冰凉,吓得我猛地收回了右手。
一边颤抖着手,一边顺势往下溜。
李疯子在下面嚷道:有没跌啊?你摸到没啊,就下这么快。
我颤抖的手传递到嗓子眼里,颤颤地说:有,有蛇。幸亏没咬到我。
疯子说:“你别摸错了吧?”说罢,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朝窝猛砸了几下。只见一条一米来长的蛇从窝里缓缓爬了出来。
我惊魂甫定地拉着疯子就跑。疯子说,可能半哨子被那蛇给吃了,吃饱了在里面睡觉,不然你摸它怎么没咬你!肯定是睡着了还没反应过来,你小子算是走运跌了。
我不信疯子的话,我觉得是我自己反应快,不是蛇反应慢。
再后来,疯子给我说“有戏”,我也不信,我就站着不动,谦虚地让他先上,抓住半哨子了便甘愿让他先得先挑。
运气还算不错。疯子掏到第四个窝的时候,里面有一窝半哨子,毛都长齐了,都睁眼了,疯子让我先挑了一只送我,另两只自然归他所有。
虽然被蛇吓得不轻,但好歹抓住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宠物——半哨子,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都睁眼了,比没睁眼的差了很多。
心情高兴,时间尚早,一边林子里捡松树菇,一边往回走。要说这心情好,干啥事都顺心。看到蘑菇捡蘑菇,看到茶耳摘茶耳,看到刺苔吃刺苔,这些儿时的零食,也都是自己找了自己吃。
图片源自网络茶耳,白里透红,红中带青,肥厚酥脆,清甜微酸,是绝佳的美食了。
这个时节的刺苔,只能算是开胃小菜,选最嫩的尝尝换个口胃还行,吃多了又嫌麻烦,又没茶耳味正。
用衣服兜了一大盘子松树菇,吃饱喝足,便径直回家了。说是喝足,也就是路过山泉处,从之前插的竹管子里,喝上几口冰凉、清澈、甘甜的山泉水而已。
3
睁眼的半哨子,得养在笼子里,不然怕它跑了。说是笼子,其实只算是个简易木头盒子——四周用木头棍子,贴着鞋盒子紧密围起来的有盖子的木盒子。在鞋盒子里铺上刮竹篾的绒丝软絮,最上面再铺一层棉花,最后把鞋盒子四周打穿若干个出气圆洞,这便是松鼠的笼子了。
喂养半哨子,很不容易。硬的花生瓜子不会吃,熟的米饭红薯也少尝,只能喂米汤喝,一年难得有几回香蕉、苹果和牛奶(那时认为哇哈哈就是牛奶)吃喝,每次自己都舍不得吃完,必须留一点喂半哨子。
开始,直接搞一个小酒盅,装满米汤,放笼子里,想让半哨子自己喝。可那蠢萌的小可爱,不只是萌,还是真的蠢,它压根就不会自己喝,一把抓起来,它还鼓鼓嘟嘟个小嘴,像是在说:“大哥,这个我真喝不来,一喝就醉”。
怎么喂着都不吃,便用塑料吸管吸一吸管米汤,用手捏着,慢慢滴到它嘴巴里,这才吧嗒吧嗒那蠢萌的小嘴巴。如此喂养,实在费劲,后来我便偷拿了爸爸的注射器,一下抽满一管,喝多少挤多少,方便快捷,皆大欢喜。
图片源自网络半哨子长大些,跑跳明显自如有力了,能吃会吃的就多了。饼干、干脆面也都喜欢吃,以前的饼干品种不是太多,记得有一种透明塑料袋包装的饼干,又贵又油、又脆又香,很是好吃,半哨子也很爱吃。
又是哇哈哈,又是油饼干,这半哨子,也算是尝遍了“鼠”间烟火味了。可不幸的是,它被这突如其来的烟火味给熏出病来了,真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啊!小松鼠吃坏了肚子,开始是下泻,第二天又上吐,垂垂欲死,爸爸一看,想起了老黑,便抽了四分之一药水的强心剂,打了一针立马见效。
起死回生,华佗再世啊!
爸爸告诉我,应该是小松鼠吃的太油了,它那小肚子软肠子吃不消,拉肚子拉虚脱了。
当时开心坏了,以为小松鼠真的就这么活过来了。可人算还是不如天算,第二天它便冰凉僵硬地躺在鞋盒子里不动了。
这只陪了我不到一个月的蠢萌宠物,蠢是蠢了点,远不如老鼠聪明,不过萌是真的萌的可爱至极,我一边抹着没忍住的泪水,一边把它埋在了老黑旁边,让它的脑袋朝着大山的方向!我希望这个蠢萌的小可爱,能够像老黑一样,灵魂可以找到自己的家。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喂养过宠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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