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法显,东晋高僧,旅行家、翻译家。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到海外取经求法的大师。
公元399年,法显从长安出发,经西域至天竺寻求戒律,游历30余国,搜集了大批梵文经典,前后历时14年,于义熙九年归国。约公元400年时,法显途经炳灵寺石窟,并驻足留下题记。后法显从狮子国(今斯里兰卡)经海路归国,公元420年于湖北江陵圆寂,此间再未能与炳灵寺石窟际会。
时间回到公元265年,一个无法无天的年份。
洛阳,曹奂禅位司马炎。君权神授的最后一抹遮羞布被彻底撕开,华夏,也将历经劫难。
时间又过去了一百多年,九曲黄河依旧奔腾不息,苑川附近的高原上,千沟万壑,幽深曲折。
天际处几个黑点缓慢地移动着,越来越近,看清了身形,是远行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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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背负着经箧。
僧人步履并不迅疾。
僧人顶着烈日,不住地流汗,但是眼神透着坚韧、虔诚。
僧人沿着河谷艰难地前行。
忽然,为首老僧停下了脚步。他双目紧闭,表情肃穆,仿佛在努力分辨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异响。没错,似乎是有金属敲击岩石的叮当声,杂乱无章,却又透着勃勃生机。老僧面露喜色,急忙招呼身后的僧众,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老僧法号法显,自幼出家,已然六十余年,是这个乱世上有名的大德。他博览群书,深谙经律,他有一个宏大的愿望——让佛家的戒律在中土得以尽数流传。
乱世中,无尽的饥饿和杀戮,世间已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没有希望,没有明天,活着就成了最大的奢望。佛家的戒律一路传播、散佚,到了中土只剩下只言片语,华夏的僧众也一时间泥沙俱下,位居高位的僧侣穷奢极欲,有理想的僧侣却无法可循。
年逾花甲的法显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为了捍卫佛法庄严,为了普度众生苦厄,他毅然踏上西去天竺取经的征途。
他在书中读到,天竺的僧侣会在崇山峻岭中开凿石窟,以便修行,佛法东传,自西域沿着丝绸之路,一路将这种修行方法也传至中土。今天在这荒山之中,忽然听闻金石相错的声响,想必是一处新的石窟正在开凿。
穿越山坳,一幅壮阔的景象映入僧人眼中。走上前,逾六十米的峭壁之上,闪耀着佛火,凌空的廊道宛若游龙,连接着绝壁之上的飞檐,不计其数的工匠还在开凿着新的洞窟。僧人们激动不已,他们沿着栈道,虔诚膜拜,近在咫尺的佛塑,焕彩映人。
这里分有上寺、下寺和洞沟,洞窟层层叠叠,栈道曲折盘桓。在法显的眼前是最为壮观的下寺,它上下四层,高低错落,幢盖纵横。它有壁画,灵动明艳,它有造像,生动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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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叫唐述窟,曾是羌人的地界,从那个无法无天的年份开始,世间就仿佛没了任何希望,信奉佛陀的人们在僧侣的带领下,将自己的希望融入进这里一座座泥塑之中,已经过去了一百三十五个春秋。
法显问工匠,施主可曾见过佛陀?
工匠说,未曾见过。
法显又问,施主未曾见过佛陀,又何以塑佛陀之形?
工匠答,自觉其美即可。
法显沉默了……
工匠说,我的手艺传自祖上,世代以塑佛陀为生,亲朋邻里死于饥荒兵乱,唯有我在佛陀的庇护下苟活至今。
工匠望着远方,满怀希冀,这里即将修成一座很大的石窟,大约高四十丈的大石窟。世世代代修下去,修到能容纳世间所有的苦厄。它的塑像一定会超过八百天神,沿黄河错落展开,佛陀的慈悲必能如黄河水一般滋养万民,他们的怒目也必能如黄河之水一般雷霆万钧……
法显望着工匠望着的远方,施主自觉之美存乎于心,后人又如何领会?
工匠笑了,营造之事自有营造法度,自觉之美寓于法度,后人所觉也发轫于法度。
法显也笑了,施主珍重,贫僧告辞了。
他叩别佛陀偶像,迈着略有蹒跚却坚定的步伐继续向西行进。
夕阳铺满黄河,天际线上还有法显身形的剪影,氤氲的佛香伴着绕梁的余音逐渐散落:
心生种种画,
画生种种心。
心画不二者,
即是如来身。
掩卷后,摩挲着书脊,这一眼千年的道别,已然凝结于书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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