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蒿

苦蒿

  这一杯看起来很平常的苦蒿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让我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我的童年、少年。仿佛再一次和曾经的时光劈面相遇，教我不忘困苦，勇敢坚强。

童年放暑假时，为挣零花钱，总是和一群小伙伴顶着烈日漫山遍野地寻找苦蒿，割来晒干赚零花钱。父母为培养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往往也不加阻拦，任由我们去山坡上割苦蒿。

苦蒿长出来时，正值夏季。有些长在路边，有些长在树林里，有些长在包谷地中。而我们经常喜欢去包谷地割苦蒿，因为包谷地有农民施肥，里面长出来的苦蒿叶厚且密，一会就能割出一大捆。偶而，被包谷叶上的虫子叮咬，也不觉疼痛，心紧紧为那几块零花钱快乐，为即将能买到的雪糕而满足。

  少年时，爸爸承包的工程在完工后，工程款被会计做手脚不翼而飞。为了尽快还上工人的工资，欠债不赖债的爸爸动员全家老小种植苦蒿卖钱。爸爸不仅要种植收割我们家自己的苦蒿，也要收购邻村村民的苦蒿。那几年，满山遍野都能闻到苦蒿苦苦的味道，但我们的脸上洋溢的却是幸福。我期待爸爸能多赚钱，弟弟期待能得到一辆自行车，爸爸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早日还掉所欠工人的工资。

  那年的暑假，十四岁的我和九岁的弟弟变得很懂事，每天都跟着爸妈去山坡上割苦蒿、晒苦蒿。但那一年，相比从前，暴雨特别多，看上去晴空万里的天，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倾盆大雨，让人措手不及。我们一家人，有的拿扫把，有的拿簸箕，有的拿口袋，有的牵口袋，急匆匆地和暴雨比赛。手忙脚乱中，有些苦蒿抢收及时，是干的。有些则被雨水无情打湿，变了色，卖不出。

那个夏天，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我们，真真正正地体验了收获的喜悦以及被暴雨打湿、想要建设美好生活却异常艰难的苦涩。可惜那一年，天不遂人愿，我们辛苦了整整一个夏天，苦蒿的价格一贬再贬，堆在家里一吨又一吨。爸爸为我们即将开学的学费着急，为久久欠下别人未还的债务发愁。

爸爸四处找朋友联系药厂，借钱租大卡车拉着苦蒿走了一个又一个收购点，但收购的价格一家比一家低。不忍贱卖苦蒿的父亲，决意再等等，在一个大型药厂附近租了一个仓库，堆放一袋又一袋曾经带给我们无限希望的蒿。

然而，这一年这个夏天，我们家的努力注定白费，苦蒿价格越来越便宜，有些人家气愤地把苦蒿烧成灰。爸爸无奈，只好超低价卖出。那些没卖掉的，变了色的苦蒿，有些妈妈用来泡脚，有些撒在土里当肥料。爸爸，无可奈何地亏损了七万块，工人们的钱还得继续欠着。

  看见爸爸憔悴的脸，我气愤那个对他工程款做手脚的会计。如果不是他故意搞鬼，爸爸就不必背负工人的债务，不必承受精神的压力日复一日选择一个最累的活负重前行。但爸爸什么怨言都没有，继续做着其他生意。

  后来，欠工人们的钱终于还完了，爸爸也患癌症病倒了。去世时，他未满41岁。我们曾经约定好每年九月份一起过的生日，从此只有我一个人过。

  青蒿，曾经是爸爸振奋的希望，青蒿，曾经带给我们失望和痛苦。但是，在心里，我始终记得那时的我们，贫穷不失拼搏，失败不输勇气，苦中有甜，不惧不怕。

今天，当婆婆从山上采来这一支苦蒿，泡在杯子里时，轻轻地抿着一口苦蒿水，苦苦地味道又在心里徘徊。

“以后不论有钱还是没钱，都要勇敢坚强。有钱了，一分当两分用，要记得当初的苦难，不要一味的去逃避，去贪图享受。”耳边回响着爸爸病中时的嘱咐，仿佛这杯苦蒿水就是在告诉我曾经的困苦就是为了让我们珍惜今天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勇敢前行。

我想，我永远都是当时的我，为着那片苦蒿情，为着我们一家人曾经经历的点点滴滴，用心生活，努力拼搏，把这经历和情感当作人生路上永远的求索。

苦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