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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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蒿,因其自身有药用价值而区别于一般野草,被农村的人当作宝贝,会专门从野草中单独挑拣出来格外珍惜的带回家晒干攒着。
生在农村的人,事事都需要自己一点一滴的辛苦种植才能有所收获,而苦蒿则像上天的恩赐,它像野草一样随处生长,不需要精心灌溉,也能长的枝繁叶茂且具有其他野草不具备的金钱价值。
野草是被农民痛恨的,它汲取本应属于农作物的养分,挤压他们的生存空间,农民看见之后都是毫不留情的连根铲掉,而同样是苦蒿的野草享受了不一样的待遇,常常能和农作物并肩生长,傲然挺立在农作物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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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什么时候,自打记事起,就知道苦蒿是有可以卖钱的,把它晒干,轻轻的把它的叶子揉碎之后,除去根茎,一斤能卖上两元钱。
能攒上一斤苦蒿不容易,常常努力一个夏天也就能攒上三四斤,挣个七八块钱对于当时的我已经是莫大的欢喜了。
这些苦蒿是怎么攒的呢?因为大家都知道苦蒿可以挣钱,所以路边是绝对看不到的,有的也是高低不齐的草桩,代表它曾经在这生长过。最大的收获常常是来源于割猪草,那时候每天都会背着一个背篓到处割猪草,苦蒿常常就会长在其中。
雨天看到的时候,因为晒不干就仍然让它原地生长着,天气好的时候就拔回去晒在院子里。那时候的夏天,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有晒不完的苦蒿,或多或少,都不会少了它的身影。
那时候,猪草不能乱割,苦蒿更不能乱拔。谁家的地,长的草也都是它家的,谁要是乱割,都会招来一顿恶骂,有时候骂上半天也不休。
所以常常会看到有的人地里长了很多苦蒿,这是不能乱拔的,是地的主人专门留着让它长的更茂盛之后再收获的,就像农作物一样。我们自己也常常把一些苦蒿的小苗留着,让它和农作物一起汲取养分,悉心呵护着他们成长。
整个夏天,就这样不断的收集、晒干、揉碎、过筛,然后小心翼翼的装在一个牢固的袋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包着,怕它漏了,怕它潮了,就这样一两、二两的攒着,过完夏天就去集市上卖了,几个小伙伴互相分享这个夏天的收获,然后买上自己心仪已久的玩物或者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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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小学六年的夏天一直都这样过着,那我一定觉得苦蒿是不苦的,反而像糖一样甜。
那是五年级的时候,因为众所周知的苦蒿价值,村里面在外发展的年轻人从中谋得商机,专程从城里回来在村里租了几亩地种植苦蒿,并且号召村里人一起种,到时候一起囤着卖,会比平时卖个更好的价钱。
因为苦蒿成本不高,且不需要好地,于是我家也选了一两亩,盼望着到时候能挣点额外的油盐钱。
现在仍然清晰的记得那个夏天,炙热的阳光晒得人头发都是焦的,仿佛快要冒烟,但这正是收获苦蒿的好时机。
一大早,母亲便带着十岁的我和小我七岁的弟弟,去地里把苦蒿一根一根的割了摆在石头上晒着,成片的苦蒿绿油油的,又高又壮,割的满手的苦蒿味,又黑又绿的双手不知道何时也被野草割了好几道口子。
母亲在前面像机器一样刷刷的割着,不时的回头催促我趁着天气好赶快割,到时候卖了给我十块钱,随便我花。听到十块钱的诱惑,酸软的手也有了干劲,只好埋着头赶快割完。一旁的弟弟拿着镰刀割累了就在旁边玩起泥土来。
看着今天万里无云的天空,母亲说这是一个晒苦蒿的好天气,一个太阳就把苦蒿晒干了,既省事,苦蒿的成色也好,能卖上更好的价钱。
那天一上午我和母亲割完了所有的苦蒿,饥肠辘辘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头顶,那天的太阳正如母亲所言,真的一片乌云没有,热的人直冒油。
晒干了的苦蒿叶子一捏就像变成了粉末,这正是揉碎苦蒿的好时机,且必须顶着太阳,否则太阳一没,苦蒿就揉不下来了,揉不下来的苦蒿一遇到雨就全毁了,一年的辛劳就前功尽弃。
虽然极不情愿,母亲三四点烈日当头的时候拉着我一起来揉苦蒿。晒干了的苦蒿一点都碰不得,所以带上一张又长又宽的塑料布铺在地上,然后再把轻轻的把苦蒿把来铺在上面,或者用棒子,或者用脚踩。
一捆一捆的苦蒿转眼就成了一捆一捆的光棍,踩碎的苦蒿到处飞,飞的我脖子里,脸上,头发里到处都是,本来就被太阳晒的油油的身上,多了这些杂质,浑身被挠的像鸡爪了似的红印,密密麻麻遍布身上。
虽热很热很累,但想到转眼就能卖到一笔钱,也就顶着毒日和母亲赶在太阳凉快前把苦蒿揉完。那年的苦蒿因为全部是一次性顶着烈日揉的,颜色就和当初长在地里的苦蒿一样绿,我仿佛看到了花花绿绿的零食像我招手,做梦也在想着怎么样花那十元大钞。
也许现在看来十块钱不值一提,但是当时上学的时候每天有一两毛都非常开心了,所以十块钱于我来说是不容置疑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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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对十块钱的不断畅想中,苦蒿陆续被村里的种植大户收走了,听说由于今年大面积种植苦蒿,价格大幅下跌,价格远远低于往年,到时候卖了就把相应的钱分给每家每户。
我听了这句话犹如泄了气的皮球,但依然坚信我家一百多斤的苦蒿怎么也能挣的到母亲答应给我的十块钱。
我和母亲,包括村里种植苦蒿的人在把苦蒿给了种植大户之后就一直苦苦等待卖苦蒿的结果,而种植大户都反而比我们更愁闷的对我们说今年的苦蒿是如何的不好卖,让我们耐心等。
等啊等,等到了冬天,种植大户也回来过年,专程“顺路”去问,依然说苦蒿没有卖出去,说等明年能卖个比今年更好的价钱。
本就是托了人情搭在人家那里一起卖,只好哈哈的傻笑说“不要紧,不要紧,就是顺便问问”,只有我知道这个“顺便”是心里多久的唠叨换来的鼓起勇气,最后只好悻悻的回来。
至于第二年,母亲也问过几次,最后都无疾而终,只知道种植大户一直说他那年亏了多少钱,却一直不谈论我们这些散户苦蒿的下落。
一个夏天的辛苦劳作就在这样的搪塞中无疾而终,最后也了无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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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一年的大办苦蒿,苦蒿也彻底不值钱了,路边到处都长满了苦蒿,再也没有人把它当宝贝一样拔回家了。
而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满手的苦味和那个炙热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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