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考

一下班，郑乾就背着书包飞一样跑出去了，电梯里感尴尬地碰到两个同事，相互摆摆手，笑容都倏地一下隐藏到褶皱里。他要赶地铁，其他两个人先去吃饭回来加班，郑乾与他们分道扬镳，郑乾往北，他们往南。

南边的人熙熙攘攘，北边的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大妈扇着蒲扇，坐在马扎上聊天，办公楼下面的的凉亭可以遮风避雨 偶尔还有冷气从楼里冒出来，而且这个天然的大广场，可以容纳不少人 四根圆柱支撑着网格的天顶，天顶正好把阳光和雨水挡住，每根柱子下面围城一圈铺着木片的座椅，经常附近的打工人枕着黄色的安全帽，把手插在蜷缩的两腿之间，酣然入睡。也有遛弯的大爷大妈累了，把，鞋子一脱，盘腿坐着，看着孙子骑着滑板车在柱子之间旋转打闹。

今天郑乾走得早，显然还没有到热闹的时间，几个大娘似乎在这里做了大半下午，打着哈欠有点倦了。郑乾从她们的哈欠旁匆匆走过，他要去赶地铁，转两趟地铁线，到火车站乘坐火车回老家赶考。

郑乾依稀觉得自己和范进有些想象，都是穷困潦倒，一把年纪还回去考事业编，妄图找个稳定的前程。但是郑乾心里还是对范进这个人物感到不耻，他怎能跟他一样呢，这个历史通俗小说里的悲剧人物，他当然不相信自己是个悲剧，非常执拗地。

郑乾坐在车厢里，闭着眼睛开始在脑袋里勾画面试的场景和可能会问道的题目，他有些紧张，但整体是轻松的，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几个亮点能够跟面试老师侃侃而谈，然后成功通过面试，拿到自己所谓的稳定，稳定的贫穷，但是哪里管这些呢？稳定是重要的，先要有口饭吃，然后再考虑赚钱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利用业余时间把巨大的财务差距填平，他为此跟家里人超吵过，也冷战过，但他就是执拗地。

旁边的一个肥硕的中间妇女坐着，胡乱的头发贴在面颊上，脸上黑的发红，穿着粗气，郑乾惊奇她的声音，典型的港台腔，还嗲嗲的，与她的身形不符，郑乾闭着眼睛以为来了了一位娇小客人的美女，却没有料到现实和幻想的差距是如此之大。她喘着粗气，嗲嗲地安排他的一对儿女坐下，还一再客气跟换座的乘客致谢，换座的乘客粗里粗气的回答不用谢，但是面容却是娇小可人的，现实就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不可衡量，郑乾惊惧了。

他一路都在演绎如何进门鞠躬，然后把座位拉出来，坐在几个慈祥的面试官对面，郑乾嘻嘻地介绍自己的想法，滔滔不绝，面试官频频点头，笑容可掬，好像这个职位非他不可。

郑乾在梦里又把流程走了一边，在刷牙的时候，在公交车上，在考场等待的时间里，他用手照在眼睛上，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嘴角泛着微笑。

他的两个对手坐在前面，一个个都穿着正装，白色的T恤，黑色的西裤，程亮的皮鞋，郑乾穿着蓝色的polo衫，牛仔裤，蹬着次着毛的运动鞋。他心里短暂震颤了一下，然后安慰自己，没事我用礼仪挽回点分数，把鞠躬聚到90度，出场的时候也鞠躬到90度，重要的是他的亮点，他有十足的把握让面试官微笑颔首，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出场顺序也是天意，最后一个，这样面试官可以综合研判一下，把郑乾决定着最后的结果，他心里砰砰跳着，因为即使前面分数打得太高，他还有机会通过自己的亮点把分数提高到入围的位置，他是稳妥的，灵活的，那些老师正在频频颔首笑着呢！

郑乾最后一个进去，他看到面前又有计分席，讲台空空荡荡，放着两张纸，反扣着，正中间坐着两排面试官，一个全身黝黑的胖子带着棒球帽坐在主试管的牌子后面，几个带着眼镜瘦瘦的中间妇女环绕着，左手边还有一个引导员。郑乾在门口愣了一下，他没看到自己的椅子，没有椅子怎么办，引导员提示他站到讲台中央。难道要讲课，这可和他勾画的场景完全不搭噶，难道不是嬉笑地聊天吗，着郑乾双手撑着讲台，有点颤巍巍地，他尽量保持镇定，声音有点发抖，主试管在给他讲面试要求，他回答明白，但是明明还拖着颤音。对面的老师们一点都没有笑容，一个个都扳着脸，郑乾翻开白纸看到两个题目，自己进行论述，他脑袋有点混乱，在长久的安静之后，他硬着头皮开始了，从一点说到领一点，好像又转回来，他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重复，但是主试管还有几个人在低头写写画画，郑乾觉得是不是打到点上了，就在一个点上胡乱地展开，他有些凌乱，在把自己寓言的亮点都导出来之后，他给自己说结束吧，面试官脸色铁青，他看着他们一点都没有想想的和蔼可亲和拉家常，他说回答完毕，然后就萌萌张张地走到了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他耳朵在发烧，刚才好像没有鞠躬，郑乾感到不妙，只能在心里念念有词，希望奇迹能发生。

漫长的等待把始终拉得老长，三个人一起回到考场，黑胖子主试管宣布成绩，第一名91.4，第二名88.5，第三名就是郑乾，这里有长长的停顿，比他生命都漫长，是狂喜还是失落只在这最后几个字里，87.5，郑乾听到噗通一声闷响，那个高个子的对手脸上绽开了花，郑乾唧唧的从考场跑出来，他受不了人们看着他的眼睛，尤其讨厌那个高个子白衬衫黑西裤的对手，他脸上明明泛着笑，却还忍着，郑乾知道它像蹦起来，挑个高，把拳头在他头顶挥一挥，成了，他帅着自己的灰色电脑包，还嬉皮笑脸地问厕所在哪里。郑乾脚步更快了，他要逃离，背后的阳光烧着生疼，他脸引导员的脸都没看就冲到了路肩上，几个正装的人往南走，郑乾往北，孤零零一个，他继续坐上公交，转一趟地铁，去坐火车回去。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那么大呢，一定是自己的着装，一定是那个人太帅了，几个扳着面孔的中间妇女自然喜欢小鲜肉，郑乾在心里咒骂着，他不想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失败 彻底的失败了，怎么走呢？他又有点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