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总是在等待着难中的人们,命运总会有拖风带雨的日子。这居然成了人们生存的规律。祖上脚在马蹄沟站稳了,谁料想来了乱世年月,马蹄沟成了一处充满灾难的凶险之地,随之而来的是生命再次失衡,安稳的日子没有了。家门的命运就要再次被逼上漂泊的路,好不容易在混荒中开辟的土地,成了祖上最不舍抛下的痛惜,看着土地满眼泪水,落荒的逃奔犹如惊雷凌空而来。
到了清末民初年间,马蹄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荒山野岭不再是远离尘世的自在家园。时态的变化,局势的不稳,晃荡出个混乱的世态。大兵土匪闯进了马蹄沟,随之这辛苦耕耘的土地成了乱军土匪的牧场,丰茂的庄稼糟践了,生存的自家天地全都沉沦。安稳的家园在这乱军土匪的扰害下颤栗了。乱军和土匪轮番扰害中完全乱套,马蹄沟将要告别往日的宁静了。
早春,山沟依然严寒。清冷的月光照进了昏暗的窑洞里,只见那高大的身躯在窑洞中晃来晃去。他是要做出一个无奈的决定,再度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此时他是满腹的痛心,满眼的眷恋。痛心被糟践的土地,眷恋被毁坏的家园。只见他那脸上沟壑般的皱纹中爬满的忧伤,愤怒堆积在两眼,他憋足了满腹的痛苦愤愤地说;‘走了吧,这里实在是不能住了。’看他那苦闷的眼神在盯着火盆中那微弱火苗,他用树枝拨动几下死灰,火盆里有了一丝光亮,他双手捧着火盆,似乎想让那抖动的火苗再亮点儿,他的两眼茫然的目光,盯着微弱的光亮,发出一声长叹。随之,一股按捺不住的酸楚涌上来了。好不容易安稳住的家,又要启程了。
命运又要在颠沛的路上了,一程一程往前走,无法知道迷茫的前路到底有没有安居的地方,却对未来的一程他还是总抱着希望。可下一程将会好吗,无法知道。或许在前面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正在等候他来,迷茫中那双腿又迈开了。马蹄沟是难离难舍的,那用汗水淋湿的土地,那破旧窑洞上的炊烟,这里是让关内一家人生存下来的地方。如今马蹄沟又一次废弃了,又让它孤零零的呆在这里,谁也不知道这马蹄沟何时还能冒起炊烟。
马蹄沟在祖上历经的岁月中,将留下厚重的一程,在这里留下了祖上足迹,这里留下了祖上初出关外的豪气,留下了家族相传下来的血脉,祖上在这里还留下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这个传说里面渗透着对后人的启示和希冀。
相传一年冬月,那是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夜里,一家人以火盆取暖。到了半夜时分,只听见窗外有粗大的喘气声,一家人都吓得缩作一团,那敢作声细看。这时,看见一只好大的蹄子,突然从窗户伸进来,只见蹄子掌心盈红处有一黑刺。当家人见状,毫不犹豫拿起剪刀将刺连根拔出,而后那大蹄子就缩而溜走了。不知过了多少年后,家门的日子过好了,人们称是祖上给老虎拔过刺,还说那老虎从山上叼来野猪,悄悄地放在门外,以此报恩。从哪年往后,这日子就过得越来越好了。人们说给老虎拔刺是使了好心,这日子一年年过好与行了善,积了德有关。我想,这实在令后人引以为傲的传说,说明人的心地善良是能得到人们颂扬的。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让后辈子孙念及此事的时候,就想到这传说该是给了后辈做人的启示吧。
祖上还是离开了马蹄沟。回望中,没走多少步,那狭窄的山缝似乎就把他们阻隔在外,他走出来再看,马蹄沟就看不见了。这马蹄沟就让他们在这儿是真正的歇了脚,缓了气。而他像一峰疲惫的骆驼驮着沉重的故事走出来了。
出了马蹄沟,一路向东走,来到二十里外的村子。钻入老爷庙城门洞,进了一个四面有丈余高的围墙的村子里,这是古城村。祖上举目打量,这敦厚高大的城墙,把个村子围了个严实。他们觉得在荒山野岭的担惊害怕一下子就没有了,心想,这下可好了,那横匪强人被挡在城墙外面了。殊不知,那怕是再高的墙,再远的路,也阻不住得是人心,强弱并不在墙有多高,路有多远,而在人的可怕,很多时候的不安宁,或许都是人造成的。
祖上离开马蹄沟在古城定居下来了。他们就凭着勤劳吃苦,躬耕垄田。初到此地的祖上,就当长工,打短工,靠卖苦力维持生计。他面对陌生的一切,面对未知的一切,就知道以老实做人,勤俭持家为本。过黄土刨食的日子,那穷困是难免的,度日是艰辛的。
祖上正是在寒心与孤单相伴的日子里,就越想寻求解脱孤苦的办法。于是,日久天长就有了一种欲望在心中产生,他知道了,贫穷不是固有的。从走出马蹄沟,初来到这围墙当中,那张憨厚的脸不仅仅是低头劳作,他看到了别人家的土地和房子,让他渐渐明白了,一把眼泪,一声哀叹,是赶不走穷的,就是山沟里的黑泥腿,换成了黄泥腿还是穷。他细思盘算,明白了穷困的根源,知道了只有自家有了土地,才能过好日子的道理。这一想法,持久放在他的心中,多少年过来,祖上全靠勤劳节俭,吃粗糠,攒细米,积存财力,购置土地,苦心经营,发家致富。说实话,这个积累过程是漫长而艰难的。
曾经村中大庙遗存的断碑上,刻有家门天祖福捐过银两,数量极少,只有二钱。可见当时仍然很穷,却可证实从天祖福已经在古城居住了。家门天祖福有四子,以仲字名讳,依次为通,礼,义,吉。仲通为家门高祖,也是家门的大门血脉。宣统年间,高祖仲通还给地主当长工,打短工。他持家尽责,辛苦勤劳,一年四季都不闲着,就是大冬天每天五更到大路上拾粪,当太阳出来时,满满的一担粪担回来了。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起早贪黑,不辞劳苦地经营家庭,才把日子过得一天天好起来了。家门高祖就凭一身好苦力,加之勤俭过日,攒钱买了土地,也起盖了房屋。到家门高祖这一辈,穷困的绳索终于挣脱了。
高祖仲通有三个儿子,二子少亡。到后来的曾祖就是弟兄二人了,大门曾祖父德,二门曾祖父旺。到了民国初年家境越发好了,家中添置了土地,又起盖了房屋。之后,两子分家另过。于是,在村中就有了东西两院的这个叫法。我家曾祖父德在东院里。兄弟二人,一墙之隔,两个院各有土房屋数十间,土地各自经营,农具各自置办,繁衍生息,各自发展。
家门的日子到了我曾祖父德,就兴盛发展壮大了,成为村子里有数的人家了。在当时,家中有土地百十多亩,房屋,大碾,牲畜,农具一应俱全,家中长工,短工一年四季不断。曾祖父一生只懂得积攒钱财,买房置地。只是想着为后辈儿孙打算,一辈子烟不抽,酒不喝,一个闲钱也不花。他在家门的发展中,曾祖父是承上启下壮大的一代,他是能够守住家业的,同时还积累财力求得家门日渐兴旺。曾祖父生来人高马大力大无比,曾在教场习过武,练得一身功夫,三里五村很有名气。一年寒冬,赶牛车出门子,过河时车掉进冰窟窿,只见他就用肩膀把车都扛起了。要是路遇土匪歹人他就一马当先,义和拳出手,鞭杆拳相加。三拳两脚,就能制服来人。有一次,村上有人想挖苦取闹他,被一时激怒,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健步冲上去,给他来个二牛穿鼻,制服这样的人更不在话下,那人只好跪地求饶,往后再也不敢了。这样,曾祖父在村中能挺起腰杆过日子了。
到了我祖父这一辈,无所依靠,他延续承继家业的做法,仍是以勤俭为本,从土地经营到家中琐事处处无不尽心,因此,家门日渐兴旺,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家门的发展,是祖辈艰辛经营的结果,才得以有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但是他们经历和承受的艰辛与磨难,后人却无法知道,那累累的伤痕,后人也无法看见。是啊,祖上这一路走来,从初出关外到古城定居,这一路,他们一定是满身汗水,两腿泥巴。从祖上的足迹中稍一梳理,颇觉劳累。那惊险中的狂呼,那裹卷着无望的叹息,那跌倒后的爬起,那抚摸着伤痕的疼痛。这一路,总能看到他们那憨厚的脸上总是挂着对土地的钟爱。他们别无他求只顾低头劳作,祖辈就是这么执着地躬身垄田,就是为了给后人安居的家业。岁月悠悠,来去匆匆,他们那高大的身躯一个个离去,昔日的尘烟早已消失,只留下对后人的期待和希望。还好祖上的一路艰辛,是换来了家门的日渐兴旺,这时候,他们还是该好好地舒口气了。
我曾经隐隐地感觉到,虽然他们的足迹被岁月淹没了,但是从他们的点滴足迹中,在他们的碎片残梦中,似乎能捕捉到那种不屈精魂,这是最让我动心的,从艰难中去体会前人对命运的不屈,他们凭着这样的不屈,能在生死的边缘上活下来,可以用不屈之身去点燃希望的火种,这一路走来,播洒了不屈的生命意志。然而,祖辈的奋挣却未能触动了后人的情感,因而,也就无心关注,无人念及,更换不来点滴墨迹。于是,那浓浓的乡愁也就淡然了许多。那些远去的心声,只能洒落在山野林谷之中,只想静待后人,能拨动情丝,弹响那过往的韵律,去感受,品味,和体会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