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尝到了初涉人生的苦涩,无法想象将后在这乱世之中的险恶处境,以后的路难免要遇到自己不能掌控的时候,总有一些事情需要自己去面对,不论处于何种地步都要撑起扛着。经历了磨难后的父亲,明白了自己将不再是亲人呵护的人,是一个必须站立起来撑得起这个家的男人。何况父母已年老,因此不能坐享其成,这个家已经到了最需要他的时候了。
于是,顿感浑身充溢着力量要在这乱世中匆匆欲试。可是那双曾经翻弄书本的手是不愿意去经营这土地的,对土地经营自己是一窍不通,因为这不懂农事,父亲还遭到祖父的训斥,说他是个没出息的书呆子。父亲还是满脑子想做点写写算算的事情,于是在第二年找到了一份适合他差事,这样一来父亲就不着家了,家中所有的事情又留给祖父,因此在祖父眼里他是个不顾家的人。往后父亲在新平堡的时候就多了,自从念书就与新平堡的人混在一起,他仰慕乔家有知识学问,礼教斯文的家风,同乔家有着文墨缘分,常受乔先生的熏陶,只觉得在思想上与自家庄户人家的想法凑不到一起。因而对家中的土地经营漠不关心,常惹祖父生气。
乱世年月中,磕头和拜把似乎是一时的风气,强人有强人的弟兄,文人有文人的盟友,强人成了土匪,文人成了土匪的欺负对象了。这样的一种社会现象在乱世年月中自然出现,是人们应对动荡中的产物。父亲与几个要好的年轻人结为弟兄,好在相互有个照应,他们相处甚好,后来三人同娶闫家的三个闺女成为连襟。他们在行为举止上受到了孔孟之道的约束,同有做善人君子的思想,因而在各自的生命足迹中都是循规蹈矩的人,做事谨小慎微,束手束脚,没有一点冒险精神,没有斗争性,就没有进取心懦弱思想。最后同是落了个‘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下场。之后在家族的延续中,也受到影响。所以传下来这样的做人原则,与人不争不斗的处世原则,从未有过不轨之人,从这一点,未必一无是处。
岁月是过往日子里堆积的往事,曾经的喜悦让人念及,曾经的伤痛不愿提念,而一代人接一代人,演示着相同又不同的故事,或许终被岁月荡涤后也失去了守候的味道,但在浩如烟海历史的庄严面容下,也就显得平淡和乏味了。却在一个家庭中就尤为重要了,因为在这些故事里有过生命的足迹。
对于家庭的往事,确实往往不太被后人重视,而往事最重要的意义是在于家门所经历的过程。它虽然并不精彩,但若要翻开却有饮水思源的感觉,让你眼前就出现了许多往日生活的情景,看到家人在朝云夕阳间一步步跋涉。那里有惊喜,那里有艰辛。因而,一旦翻开往事都让你感觉到万簌俱静,心态空灵。
父亲在十七岁成婚,母亲是山西新平堡闫家的闺女。在新平堡说起闫家的四个闺女,很受人追捧。我母亲为三,她生性机敏灵活,心地善良。论说两家人家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可在礼教上远不及母亲娘家,但在门庭的高低上还能说的过去。母亲常说,你姥爷年轻时很有本事,跑蒙古拉骆驼铺狼皮,还娶过蒙古王爷的格格,这会儿的姥姥是姥爷后来回到新平堡娶大同高山的。姥爷是个很讲究礼教的人,也爱讲排场,要求孩子们的行为举止都要样子。而且要遵循一套非常认真的封建礼节。
逢年过节,姥爷家的堂屋设有神龛,秉烛掌灯,香烟缭绕。静谧中,会让你肃然起敬。过年家人团聚,都要行跪拜大礼,要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得马虎。而且讲究这套礼教的姥爷身体力行,他对四个女婿相敬如宾,严格有序的家风造就了他们安分守己的脾性,束缚了他们的进取心和突破精神。而这家风一代代的传下来,到后来出现了好多惟命是听的人,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与进步,到后来这样的情况不多了。
我母亲看似娇巧乖秀,却有刚烈和要强的个性。她凡事从不马虎,更不凑乎,还爱讲究,要面子,完全是老爷个性的延续。母亲有着敏捷的思维与灵巧的双手,这就构成了她忙碌和操心的命运。十九岁的母亲迈着那双灵动小脚,来到这世代庄户人家。谁说自己不是那大家闺秀,可也算是小家碧玉。初入家门,对于大老粗的做法还适应的很快。家中一切变化了,家干净了,饮食变样了,讲究礼教了。母亲给家门带来了温馨与舒适,这也许是母亲给这个土包子人家带来文明的气息吧。是的,祖母让家门结束了不识字的历史,母亲让家门改变了以往的做法,她们在家门的发展中是功不可没。
然而,乱世中的日子总是不得安宁,在那晦暗无光的纷乱年代里,土匪横行,地痞称霸,有钱无钱同遭劫难。随着日本人的入侵,各地为非作歹的土匪更加疯狂地刁抢,在村子中,汉奸恶霸肆无忌惮的祸害百姓。在此期间,父亲有了个不着家的差使,是为了家中免受压迫和欺负。但家门还是仍然遭受蹂躏。
一日,祖父去村西自家树林看看,这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大树林子,祖父把这树林称作是自家的大煤窑,是永远有柴烧的树林,这也是穷人弄烧柴的地方。那家没烧的就去树林砍上一背回家烧火。祖父每回到树林总能碰到弄烧柴的人,有时还碰到砍树的人,祖父也只能好言相劝,‘没烧的多砍点儿,可不能放大树。’他的话语实在不会让人害怕,这样一来,好多人是不会回避他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大大咧咧,为人重义。忍让吃亏的脾性和树大招风的人家,这恰是乱世年月土匪强人的欺负对象,他的好人心善却换来土匪恶棍的伤害。就在祖父从树林回来的路上,遭到恶棍的毒打。这恶棍们受村中汉奸暗中指使掠索钱财,因迟缓了几天,把祖父打得满面流血,伤痕累累。随后又到家里祸害滋事,祖母怕母亲受到伤害,让母亲半夜逃跑到新平堡躲藏起来,好长时候不敢回家。
混乱的年月滋生了恶人强势。逞英雄耍威风不可一世的村中姑爷,祖父把他请在家中吃饭,宴席上他蛮不讲理,掀翻饭桌,拔出枪向外射击,震慑众亲,欺人太甚。这姑爷如此大闹,显示他的厉害,让家门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人家大了,是非多了,祖母被折腾得整天提心吊胆,一家人最担心的是父亲的安危,常常不敢让父亲回家,只能半夜回来五更就得走,母亲带着我姐姐常住姥姥家不敢回来,家门忍气吞声的低眉应对强暴欺负。
混乱中的不安宁,滋生了无法想象的灾难。家门也算是村中大户人家,纳粮和摊派轮番骚扰,日本人,白狗子,土匪常来常往。一天日本人住下了,院子里男人们给日本人遛马,家里女人们给日本人做饭。东洋大刀放在炕沿上,嘴里‘哇哩哇啦’喊叫着,母亲吓得浑身哆嗦,难辨凶险。怎么能听懂日本人说什么,做饭伺候怎么做都不对,日本人越吼越凶。母亲越感慌乱,不知所措,情急之下,急中生智逃跑的想法有了。于是,灵机一动,母亲借口上厕所的功夫,带着姐姐和外甥跑到南墙外的张家爷爷家。说明来由,老人把母亲她们送到野地藏起来。可是,母亲这一跑给家里惹下大祸,祖父和祖母惨遭毒打,把家里翻箱倒柜收拾个干净。一家人在粗暴狂虐祸害下家无宁日,家人处在苟全性命与乱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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