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板子桥
父亲与明叔是聪明的人,当接触到老伯有意无意的目光时,心里便己开始了敞亮了起来。许多东西只可意会,不用言传,而老伯经过长久的磨练,已学会了八面玲珑而又不失本色。一个真正的智者,一个能够生存下去底层中打磨的中流抵柱。
父亲他们从这些食客嘴中了解到不远处有个码头,只要肯出力便能挣钱,着实让他们高兴坏了。第二天便辞别了老伯,跟着这班下苦力的师傅去了码头。
放眼望去,江与天连成一片,整个江面雾蒙蒙分不清也看不见,滔滔江水,波涛汹涌,奔腾不息,容纳百川,气势之磅礴,带给父亲无比的震撼。父亲紧盯着江面,没有由来的一股热血沸腾。扑面而来的湿气和江风吹过脸庞,不禁有些陶醉。尽管有丝丝凉意,也没有让他感觉到寒冷。
码头边停放着无数的货轮,显的拥挤而热闹。远处一声声长长的汽笛长绵而响亮,在江面久久的回荡。这里似乎是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只有忙禄,只有汗水,只有一个个奔走在钢丝绳上的蝼蚁,心惊而又胆战。
父亲扛着麻袋,从货轮上缓缓下来,悬空的跳板只有两尺宽,离码头却有十几米。父亲看着暗涌的江水,双脚不停打着颤,仿佛下面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就会坠落。
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紧紧抓着麻袋,一步一步艰难的前进着,而跳板也由于负重嘎吱嘎吱的上下晃动,父亲就如一个演杂技的小丑,东倒西歪,还好总算还是安全走了过来。立在冰冷的江面上,心里不停翻滚着,里面的衣服全然已湿透。
这是第一步,己迈出了第一步,父亲看着跳板上来来住住的熟手,扛着麻袋,几大步就跨了过来,有的还一路小跑,轻快又麻利,眼里即羡慕又激动。眼神变的更加艰定,他想某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身轻如燕奔走在跳板上。
是的,的确也是这样,父亲每天来回行走在跳板上,脚步又快又稳,从最先的十几麻袋到后面的五六十麻袋;从寒冬到春天又到酷署;这中间不知多了多少个来回,挥洒了多少汗水……
汉口的夏天比冬天更难受,没有风,三十八九度的高湿充斥着每个角落,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名副其实的“大火炉”。高楼大厦里的人们至少还能吹着风扇,躲着太阳,安安稳稳的坐着喝口水,或是不停的摇着纸扇,然而还是有许多人不停的埋怨。
他们是没有看到底层劳动者的艰辛,只需到板子桥一看,便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安逸。
板子桥码头上,一群群卷着裤管,光着臂膀的苦力迎着烈日不停的来回与跳板之间。这些苦力几乎都是外乡人,虽然地方各自不相同,里面鱼龙混杂,各怀鬼胎,有时他们很齐心,也很够义气;有时他们也会为利益大打出手。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挣钱”。身上己晒的油亮发光,汗水一颗颗滚落没有停顿,干脆又顺溜。脖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便于擦脸上的汗水,怕汗水挡住眼前的视线扰乱了跳板上的脚步。
嘴唇干裂,满脸酱紫色,岁月将这满脸沟壕 刻的是棱角分明,仿佛在强调“苦哟,苦哟”他们没有更多的奢望 ,只有与时间不停赛跑。
因力即便暂且生活安稳了,却也安不了灵魂,他们无时不刻的思念故乡,思念家人,在外面始终不过是一个过客。一切的一切只有在故乡方能真正寻见!
没有电话,只有信封传递着平安,传递着挂念。然而我的父亲他们一般都居无定所,码头也是换来换去,寄信要走很远的路,来回差不多要大半天,为了方便,“信”一般都是由老伯的小店寄出和收取。
“汉口板子桥三十五号”。邮差将信封递到我手里,我如获一份真宝,小心翼翼的将他捧回。“这字我认得,这是我父亲的,我父亲来信了”我心里默念着,那种雀跃的心我无法形容,一路上我傻傻笑着跳着,守着这一份约定,这一份秘密向家里跑去。
我们围坐在祖母床前,一个个如等着吃糖的贪吃佬,眼睛紧紧的盯着祖母,只要祖母一声令下,我便会撕开信封,便会贪婪的读到信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那感觉竟比糖来的还要甜还要蜜。
祖母微微颤抖着双手拿上信封渡到眼前缓缓的反复念道“汉口板子桥三十五号,汉口板子桥三十五号”。笃定的目光让我更加欣喜。
迫不及待的打开信封,里面摸出两百块钱和叠的方方正正的一张信纸。当我摊开信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没有父亲的一点痕迹,我们错锷的面面相觑,心里如抽丝一样难过。
祖母接过信封又翻了个底朝天,可仍然还是“汉口板子桥三十五号”和两百块钱,还有一张一个字也没有的信纸……
父亲一定是太忙了,把信也夹错,他怎能不想我们?不牵挂我们?外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让父亲如此匆忙如此慌张?
月夜里我枕着一个字也没有的“信”入睡着,隐隐的心疼与不安让我在睡梦中也是难过,只记得醒来的时候泪还在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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