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墨
寒风对着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大地咆哮着，本应缓缓飘落的雪花，变成了一把把利刃从阵地战壕上面飞过。这已经是第35师3团1营2连的战士们坚守的第十五天了，原本满编的一个连，现在大约只剩下不到一个排人数了，而且几乎弹尽粮绝。
距离指挥部南边大约几百米外的战壕内，有三个人围在火堆旁边躲避着这凛冽的寒风。
“哈（对着手掌吹气），他妈的冻死我了，怎么这天杀的增援还不到！”战壕里面一个火炉旁边年轻的战士一边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边对着手掌吹气抱怨道。
“增援？哼，俺看一开始就莫有。”在他旁边的老兵取下被子弹擦过的钢盔望着火堆冷笑道：“三天了，俺在这个破地方呆了三天！唉，俺当时就不应该跟你们的，还以为能多苟活几天，照现在这个样，恐怕都活不过明天的太阳哩。”
蜷缩在老兵旁边的一位小战士听他这么一说，将小手伸进那个肥大不合适的军服里面，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看了看，他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已经被褶得很皱的照片给塞了回去。
“咋了娃子？又想家哩？”老兵问道
“嗯，想……俺娘哩。”小战士低下脑袋低声应答道，火炉里面的烈火照亮了他的脸庞，晶莹的眼泪花儿直在他的眼眶里面打着转儿。一旁的老兵看到他这样儿，使劲地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喂！娃子哭啥咧，男人流血不流泪！流泪就是个瓜怂！”说到这老兵似乎觉得有些许的不妥，接着说道“俺说着玩的哩，说不定增援明天就来了哩？”这时他的余光看到两个若影若现的人影朝这里走来，老兵迅速举枪压低嗓子道：“谁！”，身旁的两个战士也跟着将枪举起来
“他妈的！把枪放下！是自己人！”一个身影冲着他们喊道，透过炉火的光照之下，只见一个身着上尉军服戴着眼镜的军官和一个警卫员出现在了三人面前，年轻的战士放下手中的枪并行礼道：“连长！”另外两个人也慌忙将枪放下跟着敬礼
“不必了。”上尉摆摆手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就你们三个了？”
“是的，就我们三个。”年轻的战士回答道“其他的兄弟都没能挺过今天早上。”
接着上尉用藏在眼镜后面的那双棕色眼睛仔细打量了下老兵问道“你是……老马的那边的吧。”
“是哩长官，俺和这小娃子都是那里的，俺……俺不是逃兵。”老兵慌忙解释道
“我知道，即使你是逃兵我也管不着。”上尉用平和的语气说“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能多一个算一个。”
“报告连长”！年轻的战士顿了一下问道“增援……多久才能到？”
听到这里上尉紧盯着年亲的战士说道：“快了，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说完上尉转过头看着老兵旁边那个拖着肥大军装的小战士，对着小战士招了招手：“小孩儿，你跟我来一下。”小战士拖着不合身的军服朝着上尉走去，老兵正准备跟上，突然被警卫员一把拦住：“喂喂喂，干嘛呢？看着阵地!”上尉回头看了一眼老兵，感觉这老兵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上尉便继续带着两人往指挥部走去，老兵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人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踏过厚厚的积雪，顶着利刃般的风雪，三人来到了指挥部，里面有一盏油灯，火焰照亮了三十来个平方的指挥部，只见屋顶的一个破洞被一些东西勉强糊住，地板上木头被不知多久的血迹给染红。最远处墙角那边的通信员正拖着冻得发抖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通过无线电台向上方求助，看着上尉进来了摇了摇头，上尉叹了口，冲着警卫员使了个眼色，警卫员便理解他的意思，站在角落里面跟着通讯员待一起，朝着一旁的火炉里面添加柴火。上尉抖了抖身上的白雪，蹲下来看着小战士说：“小孩儿，叔叔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小战士点了点头，上尉继续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俺叫胡稼丰，俺十岁了。”小战士小声嘟囔道
“唔？这么小？”上尉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嘴角不觉地上扬笑了一下，便继续问道：“那个老兵，应该是你认识的人吧。”
“他是俺舅。”小战士回答道
“你舅舅啊？怪不得……”上尉低下眼睛盯了一下木地板的缝隙，又看着小战士说道“你家里面，还有人吗？”
“还有，俺……俺……娘还在家里面。”说完小战士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从脸颊涌出，上尉看着他这样子，试图用手去抚摸这个娃娃兵的脑袋，但他把将要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回想着打了八年的仗的他，看到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和那些失去父母的孩童。又似乎通过这个娃娃兵看到了阵地之前敌占区中饱受敌人折磨摧残的老百姓和阵地之后所保卫着的最后一片的“净土”。他起身走到满是地图的桌子旁边拿起了两封信件看了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朝着警卫员招了招手，警卫员快步走到他旁边，和他商量着什么事情，“是！”警卫员敬了一个军礼后转身快步走出了指挥部。
过了一会儿，警卫员带着老兵走到了胡稼丰面前，上尉将两封信件递给了警卫员并命令道：“下士王护国！列兵胡稼丰听令！我以第35师3团1营2连连长的身份！命令你们！请你们将这两封信件不惜一切代价带到后方去！待风雪停止后，即刻出发！”说完向警卫员和胡稼丰敬了一个标准且漂亮的军礼补充道：“小王，带他去跟他舅告个别。”
“是！”警卫员便让他的舅舅上前一步，让胡稼丰和他舅舅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
“舅……”胡稼丰低下头不敢正视舅舅的目光。
“娃……俺对不起你，没能遵守你爹的最后嘱托，将你带到后方，过上好日子。唉……跟着这叔走……娃，活下去！”原本脾气暴躁的舅舅，在这一刻也变得不再暴躁，他蹲下来紧紧地保住自己的侄子，又从衣袋里面掏出了几个钱子儿塞到警卫员手里嘱托道：“长官，这娃拜托哩。”王护国正要想将钱还回去，连长让他收下，好充当路费使用。王护国转向上尉和老兵分别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信件和胡稼丰送到后方的！我发誓！”说完便背上挎包将信件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又将地图塞进去，拿上那支陪伴他从淞沪会战打到内陆的栓动步枪，正要带着胡稼丰走出连部。“等一下！”上尉叫住了他们，上尉走到胡稼丰面前，蹲下来朝他的口袋里面塞了一把手枪叮嘱道：“孩子，如果王下士倒下了，一定请将信件送到！一定！”，胡稼丰朝着上尉点了点头，说完便起身向王护国行了最后一个军礼……
黎明时分，肆虐的暴风雪已经停止了喧嚣，太阳即将从地平线上钻出来，迎来新的一天。上尉目送着这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上尉转过头对着老兵一样在目送的说道：“列兵！我现在任命你为我的警卫员！我命令你和通讯员王于此马上去周围的阵地里面，叫那些还活着的兄弟们集合！”
“是！长官！”老兵和通讯员非常响亮的回答道便迅速地冲出了指挥部。这时的指挥部显得空荡荡的一片，半个月前还是一片忙碌，他曾还信誓旦旦的向所有的弟兄们保证，能将他们一个不留的带他们回家，然而人终究是脆弱的，唯独留下的是那封求援信背面100多号战友们的名字。接着上尉走到指挥桌旁，拿起了那张从空袭中幸存下来的全家福，看着自己的家人对着镜头的样子，不禁让他闭上眼睛陷入到回忆之中—一家人从相馆出来后，在街上转悠，小儿子吵着向我要着冰糖葫芦，还好那时候给他买个一串，让他骑在我脖子上，妻子冲着我一脸幸福的微笑着，我们在那条街上走着，走着……
上尉睁开了眼睛，眼前的却是坚守了半个月满目疮痍的阵地和破败不堪的指挥部，上尉走出了指挥部站在门外望向后方。不知他们如今在何方？小儿子长多高了？是否还是那个为冰糖葫芦而哭闹的孩子？妻子是否还是那个拥有着幸福微笑站在校门口傻傻等待的那个姑娘？他们是否还在这个世上？是否能收到那一封来自前线阵地的家书？
“报告连长！所有人都已到齐！”通讯员和老兵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说道，上尉转过身来，跟着他们前去，眼睛坚定地望向阵地的前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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