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看人

造物主偷工减料，使得我生下来就只有一只眼睛，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看世界。人们说我是一只丑陋的狗，从小我便遭人遗弃，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直至遇到我现在的主人。

主人给我起名为“小龙”，主人之前养的几条狗都叫小龙。是狗，终不会成龙的，不过主人家的两个儿子倒真的成“龙”了。大儿子在县委身居要职，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小儿子在县城中开了家饭店，做大老板了。俩儿子常常寄钱捎物回来，主人在乡间煞是让人羡慕。

这真是一个好心的老人。他常给我洗澡给我捉虱子，从不让我冻着饿着。有一次我害了红眼病，主人特意买回了眼药水给我点，他那份细致的关怀真让我感动。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我好心的主人。

主人的小儿子托人带回来一只漂亮的猫，叫花花。听说花花的曾祖父是只纯正的波斯猫，花花也算是名门之后了。花花整日游手好闲，要么昂着高傲的花脑袋在院中散步，要么在屋里呼噜睡大觉，成群结队的老鼠从花花面前走过，也不能打断她的美梦。我可容不下老鼠们如此猖狂，蹿上去，一下就逮着了一只肥硕的老鼠……当我将第三只死老鼠叨到外面的时候，被主人看到了，他惊异地盯着我，让我骄傲而害羞。

我常常躺在主人脚下听他絮叨，我知道主人并不快乐。主人的儿孙们很少回来，不过逢年过节总忘不了给主人捎回礼物。今年春节大包小包带回来的东西放了满满一床，邻里都夸主人有福气，只有我知道主人是多么的孤苦。

儿孙们已有大半年没回来了，主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他将我和花花嘱托给邻里照料，要到城里去看望儿孙们。花花吃不惯邻人家的粗食淡饭，两天后便出走了，从此不见影踪。我除了帮邻家捉老鼠以抱施食之恩外，晚上仍睡到我主人家的院中，帮他照看家门。

一星期后，主人回来了，是大儿子派司机用高级小轿车送回来的。在围观的乡邻面前，主人笑得脸都红了。我摇着尾巴兴匆匆地奔过去，在主人的腿间脚边蹭来蹭去。

人群散去，主人蹲下身轻抚我脖颈上的毛，喃喃道：“还是狗忠实啊……唉，不怪他们，他们忙呀……忙好，忙才好呀……”我听不懂主人这一串断断续续，毫不连贯的话，伸出温湿的舌头舔他干瘦的手。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这天我正和主人守在炉火旁取暖，主人的小儿子回来了，乐得主人辨不清东南西北，颠颠地跟在小儿子的屁股后面转。小儿子的生意做大了，又开了几家分店，专营狗肉火锅，这次他特意下乡来收购狗的。乡下的狗很贱，主人的儿子出手阔绰，两三个时辰，卡车后厢的笼子里便装了几十条狗。主人的儿子要走了，送他出门，他注意到了我，对主人说：“爹，咱家咋养这么丑的狗?太丢您老的身份了!不过这条狗还算膘肥体壮，我就带走了。”主人愣了，他嗫嚅着：“它会捉老鼠……”

“狗捉耗子？这不是多管闲事嘛？哈哈……”主人的儿子笑过一阵后，接着说：“过些天我托人给你带条德国名犬回来”。

名犬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在乡下领养只忠心的狗很容易，王老三家的黑狗刚下了窝小狗崽。主人不再言语。

我的脖子上被套上了绳索，有人将我拉向外面的卡车。出院门的时候，我执拗地回过头：看见主人的儿子掏出厚厚一叠钞票，塞到主人颤抖的手中。之后，他竖起大衣的领子，英姿勃勃地走了过来，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