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父母之间的“血案”
父母之间的“血案”那是发生在小弟去世的第二年里的事。
弟弟的离世,父母长时间走不出悲痛的深渊。父亲一整天睡在,躲在屋里不想出去见人,母亲她性格也突然变得暴躁不安,以前要是父亲一发脾气,基本上她就不再发声了。可是现在母亲只要一抓住父亲的错事,就会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连同过去所有的委屈不满一齐发作。
母亲把对痛失儿子的悲痛升级成对父亲声嘶力竭的痛骂,她固执认为弟弟的死,一部分是由于父亲平时对他的态度不好,弟弟在家庭中得不到理解关爱,一时想不开。
为了疏解悲痛,分散心情,也为了不再听母亲的抱怨声。秋风扫落叶的日子里,父亲加入了附近广场上的小演出队。他每天都穿着休闲服装,带着帽子,拿着二胡准时准点去公园小广场去,戏曲队员聚集在一起,领头的一声令下,二胡,大弦,竹板大鼓伴奏就开始了。
唱戏的女主角五十多岁,脸上擦着白粉,涂上口红,富态风韵,打扮得干净靓丽,站在中间,挺胸收腹姿势优美,俨然一副专业戏子模样,跟着弦子,咿咿呀呀,哼哼嗨嗨,扯着长腔,配着丰富的表情手势,极其自信地唱着地方戏《陈三两》,《花木兰》等。
父亲这个时候坐在石凳上,戴着压缩帽闭着眼睛,顺着节拍,打着竹板,忘情地投入戏中。有时候几个人换换角色,父亲就拉拉二胡,大弦,那调子抑扬顿挫,婉转悠扬。围观的人很多,掌声一浪高过一浪,都在羡慕这几个老人的精神头,赞叹他们生活态度很好。
父亲加入这个老年戏曲队,我很赞成,一开始母亲也很赞成,她也想让父亲多出去走走,分散一下长久抑郁,焦虑的心情。每天母亲就早早把饭做好,吃完饭父亲就和同小区住的老阿姨一起去队长家里排练。他们排练时间一般设在上午和晚上,下午是演出时间。
母亲对那个爱唱戏的阿姨,一开始还是很赞赏,每天父亲和那个阿姨一同出去然后晚上九点再一同回来,有时候那位阿姨还在母亲家里吃饭,母亲给她做好吃的,吃完饭就和父亲一起去排练场。他们结合的很默契,阿姨的男人早年去世,也很孤单,但是她唱的不错,性格也很开朗,总会和那几个老头开开玩笑,有说有笑的。
其实父亲和那个阿姨之间也没有什么,他们演唱队里的几个老太太老头子都相处的很融洽,玩的很开心。如果母亲也爱好这个倒也没啥,关键是母亲不喜欢这种疯疯癫癫说唱娱乐的游戏。终于时间长了,母亲在意了,她开始限制父亲出去排练的次数,还说只能上午出去排练两个小时,晚上不能出去,中午还不能随便在别人家吃饭,一定要按时回家吃饭。
因为父亲一连一个月都是忙于唱戏队的事,从没关心过母亲,也没有替母亲做过一顿饭,买过一次菜。母亲多心了,对父亲意见越来越大,开始时不时地推着小车跑到父亲的排练场去监视父亲。
排练场地设在文化路老陈家里,老陈家里院子空场大,家里有没有其他人,平时就老陈和妻子在家。老陈和妻子都是个开朗人,喜欢吹啦弹唱,老人们都喜欢去他家聊天。
一天上午,天气格外热,母亲又推车走到文化路一个小胡同,老远就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从小巷子里传出来,唱戏队的几个老人一边排练一边开心地说笑,尤其是父亲的嗓门大,“咔咔吭吭”的咳嗽声尤其大,加上有时候说个幽默的笑话,常常最让人发笑。
阳光洒在树叶上,房顶上,微风吹拂,父亲笑声又一阵从老陈家的院子里飘到马路上,传到母亲的耳朵里了。母亲一怔,就放下车子,蹑手蹑脚地走到老陈家院墙低下侧着耳朵偷听,果然是父亲的声音:
“我年轻时就爱拉大弦,二胡,什么豫剧,曲剧,越调等调子我都会,我们村里人一到晚上都爱到我家去听我拉二胡,会唱戏的都喜欢跟着我的弦子瞎唱。”
“那你家老嫂子会唱戏吗?她喜欢听你拉弦子吗?”一群人对父亲开着玩笑。
“说起我们家你老嫂子,她五音不全,只会哼哼唧唧,调子跟不准。她不会享受生活,就会死干活,不过我家几个妹子,和我们几个闺女从小都会唱。他们从小听收音机,看大戏,跟着我弦子练过。”父亲一个劲地自吹自擂,旁若无人。
父母之间的“血案”后来不知说什么笑话,几个人都笑起来了,还有两个唱戏的阿姨也跟着和父亲开玩笑,然后又哈哈笑起来。
笑声在母亲听起来很刺耳,她满腔怒火,气喘吁吁,她赶紧转身又回到马路上,来个急转弯推车回家了。母亲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慢跑,入目皆是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此刻她讨厌自己,她认为是城市里漂浮不定的尘埃。
中午,父亲竟然没有回家吃饭,因为老陈的妻子包饺子,老陈又去买了一只鸡,他们想请父亲几个人在他们家聚餐。母亲做完饭等不到父亲回来,她就焦急,她又跑到老陈家里喊父亲回来吃饭。
到了那里,一看父亲正在那里大吃大喝,母亲保持镇静,压着内心之火,还是面带笑容,语气委婉地说:
“我饭做好了,等不到人,我就过来叫他,原来你们在这里聚餐呢!你看他爹不回家吃饭,也不打个电话交代一下。”
父亲赶紧解释:“今天我没拿手机,所以给你打不成电话!老陈哥今天心情得很,非要让我们在这里吃饭。”
“那好,你们吃吧!我回去了!”
“嫂子,你也留下吃饺子吧!快过来!”老陈和她妻子都在极力挽留母亲,可母亲还是婉言谢绝了。
回来的路上,母亲满肚子都是愤怒,低着头匆匆赶回。她感到路边的树木,摊位,人群似乎都张牙舞爪向她指指点点。
她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在生父亲的气,因为父亲已经迷上了拉弦子,打鼓,竟然不着家了,不回家吃饭竟连招呼也不打。母亲其实不是在意这些,我认为她是在意那个打扮得怪怪的,穿着妖媚的唱戏女主角。母亲不喜欢父亲和这些人在一起,她在吃醋,她疑心开始越来越大。
吃过午饭,父亲回去了。母亲指桑骂槐,旁敲侧击,说了很多让父亲心烦气躁的话。本来父亲出去是找开心的,可是现在母亲的态度使他很不愉快。可是为了不让母亲生气,后来父亲保证,以后少去拉弦子。
一连几天,父亲真的不再出去那么勤了,他给老陈推辞了,说自己最近血压高,不能去拉弦打鼓了,那动作太用力他受不了。后来老陈也就不再勉强了,又请了另一位会拉弦子的来加入队伍。
父亲有时候即便出去看戏,也是坐在唱戏人群的旁边闭着眼睛听听,不再去拉弦子了。母亲心情也渐渐好了,有时母亲见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就对父亲说:
“我不是不让你找开心,我是怕你身体犯病。你要是真想拉弦子了,三五天去拉一次就行,不能够天天参加,你身体受不了!再一个我不想让别人背后说你,自己儿子都死了还这么潇洒,又唱又笑的,不知道伤心!”
其实,并没有人背后讨论这些,这完全都是母亲一个人的认为,她在为自己心路窄找借口。弟弟去世后,母亲似乎缺乏安全感了,她只想死死抓住父亲的心,她想得到父亲的安抚和宽慰,可是父亲偏偏就是个大老粗,不会去体贴呵护母亲,有时候还恶言相对。母亲就会越来越生闷气,越来越没安全感。
一个雾霭蒙蒙的日子,午饭后,父亲出去了,他坐在广场上和一群老人闲聊。母亲午休之后也推着车子出去了,她路过广场时看到父亲在那里和几个老人老太太聊天,母亲也没有说什么,只要父亲不去唱戏队排练就好。
四点多,天色暗下来,估计很快就下起了小雨,母亲开始他推车往回赶,今天似乎没有卖住东西,因为路上行人都是来去匆匆。当走到广场时,母亲有意识向广场中间那个花带让望了望,没有看见父亲的身影。母亲认为可能父亲看天要下雨就直接回家了吧!
母亲看天气还没有落雨,就又放慢了脚步,顺便将小货车停在了广场西边的栅栏边,想再卖一会儿东西。没想到就在母亲挺稳车子,抬起头望向镂空的围墙栅栏时,她猛然间看见父亲坐在广场中间那几个扇子树旁边,正和两个老太太聊天。
其中一个老阿姨手里还打着雨伞,另一只手里拿着橘子,她递给父亲和另外一个经常唱戏的女的吃。他们聊得很开心,没有注意到母亲,母亲看到这一幕就火气上升,就直接大声喊父亲:
“马上要下雨了,人都走完了,你还不回家去?”
父亲听到母亲的声音,猛然抬起头寻声望去,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原来母亲是在栅栏外面站着。父亲这时马上起身往回走。
就在那天晚上,母亲就又骂父亲:“眼看天都要下雨了,其他老头们都走了,就你不怕下雨,还在那里和那些女人闲叨叨,有啥话必须在扇子树下说,为啥不坐到光明正大的地方说。”
父亲极力在解释:“不是我故意在扇子树下聊天,是一开始我们就坐在那里闲聊,后来人们都散了,我没有走,因为我离家近,天有没有马上就下雨,所以我就多坐了一会儿。”
“怎么正好就你一个老头不走呢?你还吃橘子有说有笑的,橘子是谁掏钱买的?”母亲步步紧逼太不像话了。
“那是窝子面店里老王的妻子,我们和老王,以及他妻子都是经常聊天闲谈,又不是什么陌生人。聊个天都有问题了,你现在管我管得太过分了吧!不让我去排练唱,不让我去打鼓,这又不让我跟别人搭话,你让我我干什么!”
母亲就说:“我咋管你了,我说是让你早回来,别的老头都走了,你干嘛非要和那个唱戏的女人再聊天,你为什么就不避嫌呢?”
“人家唱戏怎么了,这是娱乐爱好,又没有偷人,你嫉妒人家会唱戏是吧?我现在就要自己开心,不能光待在家里睡觉,出去走走,开心一天是一天。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我还能咋了?你以后少管我,我这把年纪了,还让你整天对我指手画脚,没有一点自由。”
没想到母亲就大声吵道:“给你自由,你跑吧,干脆去睡到人家家里去,天天聊天,唱戏!老子明天就把钥匙换了,你永远别回来!不要一点老脸。”
“你骂谁的?妈的,你骂谁的呢!老子不打你是不行吧!”父亲上去就是给母亲一拳。
母亲就像发疯的狮子一样,朝父亲脸上又抓又挖,父亲往后面退,母亲还是又骂又打。父亲气极了将母亲摁倒在地,打了两个耳光。母亲就用手抓住父亲领口,上去咬住父亲左手,父亲“哎吆”一声,然后母亲还是不松手,又用右手在父亲脸上狠狠抠挖,抠烂了两个很深很大的血口子,鲜血从父亲脸上淌了下来。
血顺着父亲的脸流到脖子上,在沾到领子上,胸前,又滴落在母亲脸上,脖子上,胸前衣服上。然后又被他们揉在手上,胳膊上,地面上……
窗外,风儿在偷听偷看这场“血案”,它没有报案,静静地漠然取笑他们。
那天正好是个周末,侄女婷婷和邻居家的小女孩都在母亲家里玩。父亲和母亲吵架的全过程,两个孩子亲眼目睹,婷婷她赶紧去拉架,怎么拉不开。于是就哭着大声喊:“别打了!救命啊!”
另外一个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直接开门溜走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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