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半仙儿
【壹】
街头酒肆
“远处有座山,名唤鸣翠山,鸣翠山上有十里竹林,名唤紫竹林,紫竹林间有座小竹屋,戏称陋室,这陋室里啊,住着一个人,江湖传说中顶厉害的一个人。
为何要说此人厉害呢?
武功高强?位高权重?威望极高,一呼百应?
皆不是。
说此人厉害,不过是因为此人精通一门技艺,我们通常称之为机关术。”
满头银发的老者慢悠悠地捋着山羊胡,对身旁十来岁的少年说。
“切,区区机关术而已,有何可大惊小怪的,若说会些机关术就厉害了,那我要是鲁班后人,岂不是就天下无敌了?”
少年兴致勃勃的听着没有作声,倒是邻桌的青年不以为然出言打断。
“你可听过‘偃师献技’的故事?”对于青年的骄纵跋扈,老者也不生气,只出言问道。
“偃师是何人?”青年蹙着眉头,言语间透着些不耐烦。
“诸葛孔明之木牛流马,班输之云梯,墨翟之木鸢,世人皆谓能之极也,可在偃师面前,这些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偃师所善,是造人。若说前三人是世上少有的工匠,那么偃师便是可与诸神相提并论的造化者了。”
“造人?”青年眸子蓦地一亮,“造同真人无异的假人?”
“不错。”老者捋着山羊胡点了点头,“这鸣翠山的紫竹林里住着的,正是偃师的后人。”
【贰】
鸣翠山上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啊,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娘亲!”
尚带着奶音的童声打断了女子毫无新意且毫无诚意的睡前故事。
“嗯?怎么了?”红蔷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一脸爱怜的望着他。
“娘亲,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五岁生辰了呢,所以,娘亲以后不要再像哄三岁小孩一样哄我了。”
红蔷被儿子握着小拳头忿忿不平的抗议模样逗得连连发笑,“好好好,下次的睡前故事让你爹爹给你讲好不好?”
“娘亲说话算数?”
“娘亲在江湖上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厉害角色,娘亲一诺就是旁人一命也抵得,你说算不算数?”
“江湖?那是哪里?好玩吗?那里也像我们鸣翠山一样,有十里紫竹林吗?”年幼的孩童仰着小脸,一脸的好奇。
“不,不像,那里啊,一点儿都不好玩,天下之大,哪里都不及我们鸣翠山。”红蔷伸手揉乱儿子细软的发,柔声说。
“可是,娘亲一直同我和爹爹住在这鸣翠山,何时去的江湖呢?”
红蔷笑了笑,没有作答,“睡吧,睡吧。”
【叁】
紫竹林里
无星无月的夜里,寒风吹着竹叶,发出阵阵呜咽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骇人。
年轻的公子一袭白衣,形单影只的走在这十里紫竹林里,若不是姿容俊朗衣冠楚楚,还真容易被人一不小心当了男鬼看去。
“公子止步。”
被风吹散更显空灵的声音来自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十多岁的少年。
“烦请这位小兄弟通传一声,在下此行拜访,确是有要事要与你家山主相告。”
白衣的公子似乎有些着急,但面儿上依旧彬彬有礼。
“公子可认得我家主子?”
“不认得。”
“公子请回。”
面对眼前过于尽职尽守的少年,慕容骁有些力不从心,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如实相告。
“小兄弟莫要再与我消耗时间了,如今武林各大门派已然在这紫竹林外汇集,他们计划今夜子时便要一举攻下这鸣翠山,夺得由偃师所书代代相传的《天工记》,小兄弟若不相信,可自行前去查看。”
“这一天还是来了么?”少年一时有些呆愣,面无表情,目光涣散,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与其年纪不符的老成。
“承蒙公子心善前来报信,公子若不嫌竹室鄙陋,小女子自当倒履相迎。”
少年的嘴唇一张一合,再次发声,竟是渐渐清晰的女声。
慕容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眼前的少年,并非活生生的少年,而是,一个傀儡而已。
【肆】
“公子请。”
没有了主子的操纵,少年又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毕恭毕敬的引领慕容骁进入会客厅。
“小兄弟,我何时才能见到你的主子?如今,外面那些人皆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们实在是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在喝完了一整壶的竹叶茶之后,慕容骁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家主子现有要事处理,烦请公子再等一等。”
“要事?”慕容骁敛了脸上一贯带着的礼貌的笑,脸色有些不悦,“如今大敌当前大战在即,有何事能比这更重要?”
还没等少年回答,便有瓷器撞上木头又跌落地面破碎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女人的怒斥声。
“混账!就连寻常的烧水煮粥这般小事都让主子做,那我要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主子饶命,真的,真的是老爷执意要亲手为您和小少爷煲汤的。”
慕容骁顺着窗柩望过去,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仆人模样的男人,正跪在一个红衣的女子的面前连连求饶。
下一刻,慕容骁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仆人的脸正对着慕容骁,顺着慕容骁的视线,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人头上因为被茶杯砸中而破裂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窟窿,那窟窿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却不知从何处源源不断地往下流淌着青色的汁液。
又是一个傀儡!
偌大的鸣翠山上可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伍】
“家里下人不懂事,我又是个暴脾气,让公子见笑了。”
红蔷袅袅婷婷的走进来,在正座坐定,一双桃花眼弯弯,看向慕容骁。
“公子说如今我鸣翠山已被武林各派层层包围,他们欲毁了这片紫竹林杀了我,夺得《天工记》?”
“姑娘,竟是这鸣翠山的山主?”
慕容骁有些吃惊,江湖传言鸣翠山的山主乃是一位脸上有一道骇人刀疤的中年男子,怎会是个姿容妍丽的小娘子?
“不是,这鸣翠山的山主是我夫君,不过,我说了也是算的。
如今鸣翠山面临大敌存亡之际,公子敢只身冒死前来报信,可是有了万全良策?”
“并无,夫人可有御敌之计?”
“并无。”红蔷眯眼笑了笑,颇有些无奈的向慕容骁摊了摊手,“看来,要连累公子同我们一起赴死了。”
【陆】
“娘亲娘亲,外面好吵啊,吵得我都睡不着了。”
四五岁的孩童一路小跑着进来直扑进红蔷怀里。
“对啊,好吵,都快要把我们鸣翠山变成第二个江湖了,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好玩。”红蔷刮了刮儿子的鼻头,脸上是无奈的笑。
“这是,山主与夫人的儿子?真可爱。”慕容骁伸手想要揉一揉孩童的发,却被孩童一个侧身躲开。
“娘亲,他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我不喜欢他。”年少的孩子,童言无忌。
“味道?”红蔷轻轻重复这两个字,“是啊,江湖气。”
这边,慕容骁一头雾水,江湖气?如何能用鼻子嗅得出来?
“小少爷不过四五岁年纪,夫人难道忍心让他命丧于此?”
红蔷这才抬眼望向慕容骁,“自是不忍,只是外面这些人,可会放过他?”
“夫人至今仍不愿同我坦诚么,传闻,《天工记》中记载有点竹成兵之术,若传闻属实,定可解今日之围。”
“公子可又同我坦诚了?公子此行,到底是为了救我鸣翠山于危机之中,还是为了《天工记》?”
“你!”慕容骁猛地后退几步,同红蔷母子拉开距离。
“娘子。”
屋外男子沉稳且带着宠溺的声音随着风传来。
“何事惹得娘子动怒?”
慕容骁细细打量着来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书生模样的男子,文文气气的,脸上却有一道从额头蜿蜒到嘴角的丑陋疤痕,触目惊心。
“没什么,小事而已。”红蔷笑盈盈的上前挽上那男子,复又转头看向慕容骁,眼神凌厉,“竟然惊扰到了我儿子与夫君,可真是该死啊。”
“你,你要做什么?”
红蔷的眼神如冰雪一般冷冽,又如烈火一般焚心,骇得慕容骁不由又后退两步。
【柒】
“慕容公子莫要同这二人纠缠了,我已在这里潜伏十年,尚且从未见过《天工记》边角,三言两语之间,又能指望套出些什么呢。”
出声的,是方才被红蔷用茶盏砸裂了脑袋的中年男子,那个傀儡。
“你果然已经同那群人勾结了。”红蔷轻轻笑着,眼眸中却尽是悲哀,“我以为,我原以为我们傀儡不像人,我们无欲无求,我们比人要高尚许多许多,却原来,是我错了。有念就有欲,而欲望又是背叛的开端。人是这样,傀儡也如是。”
“你们,你们……”
慕容骁已然震惊到不能自已,眼前这女子竟也是傀儡,那么,这男子与他的儿子呢?
原来,偌大的鸣翠山真的,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们不是都想要《天工记》么,”红蔷凄凉的笑着,一边说着,一边一件一件的剥离身上的衣裳,“主子临走之前,已将它悉数雕刻在我的背上,如今,怕是要陪着我们一起化为灰烬了。”
【捌】
鸣翠山的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那十里紫竹林亦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不留一丝痕迹。
从此以后,鸣翠山,十里紫竹林,偃师后人,《天工记》,皆成了后世不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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