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开始于一个闷热的夜晚,我和舍友坐在地上,悄声讨论教官到底像刘昊然还是张若昀。篮球场边高大的树木将头顶墨蓝色的天空勾勒成四方的形状,几颗星星零星地散落着,显得孤独又倔强,空气里充斥着风吹树叶留下的声响,一切都如常。
我抬起头,看到xx 就坐在前面,她仰着脑袋,很认真地听教官讲话,有时身边的人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她就会眯起眼睛温柔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看到这里,我忽然有点难过起来,别过头不再看她。
教官叫F ,他让我们起立后就开始点名,我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能看到他在橘色灯光打照下显得蜡黄的半张脸,听他叫xx 的名字,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到”。
利落干脆,带着坚定而果决的意味。
今天日记的第一句是:新的战争要开始了。
xx是我的假想敌,是我进入大学后遇到的第一道坎儿。
如果说刚上大学的我算是无欲无求,那么xx 就是激起我战斗欲的导火索。她优秀,随和,能干,勇敢,她是班级的负责人,是人群的焦点和中心。
我在心里向她宣战,我要和她一样优秀,我要超越她。
可惜理想和现实总有差距,我为自己强烈的好胜心和极不匹配的能力自责的同时,还得看着xx 像骑了电动小马达一样把我甩了足足两条街。
军训第一天,xx在全排面前唱歌,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人赠外号“小甜甜”。
我唱歌不行的,但是为了和xx一较高下,我跑去唱了《套马杆》版的《青花瓷》,外加一首略微跑调的《告白气球》。
军训第三天,F 夸xx军姿标准,为了获得同样的认可,我把背挺得直直的,感到前胸几乎整个突出来。
军训第五天,xx不在,排里选副排长,我参加竞选落败,最终当上了排面的负责人。
军训第六天,团里选青春歌会的领唱,xx勇敢地站出来,费尽力气大声嘶吼,嗓子几乎都要唱哑,最后成功被选中,F 夸她为我们排争了光。
军训第八天,F 要选一个人喊队,xx举手,我做作地咳嗽了两声,最终没有举手。
军训第九天,团里选扛旗的人,xx第一个站出来,我不甘示弱,从人群中冲出来,印象中不知道撞到了谁。可xx动作比我标准,最后被选去代表全排参加竞选。
……
桩桩件件,清清楚楚,我像是在菜市场买菜的大妈,对每角每分都计较得明明白白。
青春歌会临近,全团上下都开始进行紧张的排练。又是晚上,我挤在人群中黑暗的角落里,一面声嘶力竭,一面盯着圆月发呆,企图对月抒怀。xx忽然从人群中跳出来,和音乐老师说了些什么,接着音乐响起,我听见老师用和蔼的声音讲到:“这次唱你们都看她,她做指挥。”
我没法再对月抒怀了,心愿和月亮讲多少遍都没用的,我永远比不过xx。
排练结束后F 批评我们唱的不认真,晚上走队列也懒懒散散,大概是被领导抓到,营长也跑来批评我们。
我半眯着眼,忽然看到F 走到xx面前,小声问她是不是自己上去做指挥的,xx点点头,F 的笑容就这样意料之中地绽放起来。
我突然很想哭。
我想起日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的xx,想起自己的小心眼和斤斤计较。从前我们从成绩排名表中寻找自己的定位,比谁会做一道题,比谁多考了一点分,仿佛那就是我们存在的价值。而今我依然在拿自己和他人比较,昨天哪里比xx做的好了一点,今天哪里又没有比过xx,我拼了命地往前跑,在与xx的追逐中寻求和当初在排名表中一样的,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可人的价值真的是在比较中才能实现的吗?我不如xx,所以我没有价值?
要是眼泪能证明价值,就让我放肆地哭一场吧。
人潮逐渐散去,营长忽然叫住我,问我为什么哭,问我她刚才骂的话是不是太重。
我费劲地吸了吸鼻子,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觉得,教官他太辛苦了。”我叹了口气,“教官,我想去做匕首操的方阵。”
那时候我们团正准备要分成两个方阵,一部分人做匕首操和队列,一部分人只走队列。F 说,去了做匕首操的方阵,就是在给咱们排争光。
营长看着我,笑了起来。
后来我和xx都去了做匕首操的方阵,在这个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里,我第一次有机会站在了xx旁边。
我扭过头去看她,她齐耳的短发乌黑发亮,整个人站得笔直,露出了洁白细长的脚踝。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xx扭过头,冲我笑了笑,我突然鬼使神差般说道:“其实我正步踢得不好的,你能教教我吗?”
她有点惊讶,温和地说道:“好啊,但是我不知道你踢得怎么样啊,没有看过你踢。”
我笑笑,问她游泳比赛的情况。
xx昨天去参加了游泳比赛,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她晒的图。
“大家都好厉害啊,我的名次很靠后,别人果然都是大神。”
我看着xx的笑,乱七八糟的情绪涌上来,集合的哨声就这样突然响了起来。
原来你也会如此失意啊。
“今天,我和xx的战争结束了。”军训尚未结束,但我决定在日记本上,给我和xx的战争画下句点。
人不是在比较中才会有价值,人是在成长中才会有价值。
这是军训交给我的,最宝贵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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